队伍绕过了临安城的大街,欢天喜地地回到季府时,季府内已坐满了人。
庄洛下了马,从小厮手中接过霸王弓,往轿门上方连射了三箭。
三支羽箭,在同一条直线上,不偏不倚,两旁看热闹的人群之中便爆发出叫好声。
三箭了,顾倾寒才出来,背着顾颜楚直到了大门口,方才放下。
这新婚的二人拿着红色的结发球,跨过火盆,缓缓地走到了堂前。
锣鼓唢呐之声越发的响亮,院中却无一人开口,只是面上洋溢着喜意,以双眼送去祝福。
不管这祝福是否真心,总之也是不堪落于人后的。
拜过天地之后,正要再拜父母,忽的便有小厮跑了进来,惊慌失措道:“老爷,通政司沈中正大人带人来了,气势汹汹,说要拿人。”
众人听闻,纷纷猜测是不是这庄家二少爷又犯了什么事,闹得这大喜的日子,被通政司找上门来。
喜日遇官,可不吉利。
庄晟铭轻轻地咳了一声,窃窃私语的声音便静了下来。
“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沈侯便走了进来,朝着庄晟铭行了一礼:“下官见过庄侯爷,奉圣上的命,请顾安柔郡主回通政司问几句话。”
“你说什么?”听着沈侯是来找顾颜楚麻烦的,庄洛冲上去便揪住了他的领子。
通政司的人万没想到庄洛当着众人的面,在庄晟铭面前也这么大胆,一个不防,竟然就让他得了手。
想着这位二少爷平日的脾气,生怕他对沈侯不利,纷纷握紧了刀柄。
“你想干什么?故意找不自在是吧?”庄洛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通政司拿人,向来是派几个小卒来便是了,沈侯亲自带队前来,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他一面揪着沈侯,一面朝自己的心腹使了个眼色,叫他去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庄二少爷莫要急恼,这是圣上的意思,在下也只是奉命办事?”沈侯笑道,见庄晟铭完全是放纵的样子,只好与庄洛说话。
“安柔郡主犯了什么罪过,要沈中正在这样的日子前来搅局。若是不说清楚庄家的人可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庄洛满脸的戾气,便是见惯了恶贯满盈之人的沈侯,心中不自觉也有几分惧意,面上却仍是笑着:“庄二少爷想抗旨不成?”
“少他妈”
“洛儿。”庄晟铭开了口,庄洛纵使千万个不愿,也只能松了手,走回去,握紧了顾颜楚柔柔软软的小手。
沈侯慢慢地整理了一下衣裳,方上前一步,冲着庄晟铭又行了一礼:“既如此,下官便先将安柔郡主请去了。”
庄晟铭并没有回答,他甚至连看也没看沈侯一眼:“顾将军觉得如何。”
“顾某人的妹妹,可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带得走的。”顾颜湘端坐于堂上,手中拿着青瓷的茶碗,不徐不疾地饮着碗中的茶。
“此乃圣上下令……”
“圣上若是有旨意,还请沈中正宣读,若是口谕,也请沈中正复述一遍……顾某人只这一个妹妹,是要紧张一些。”顾颜湘笑着,这笑容却失了几分温度。
沈侯早在接到周德全传来的口谕时,便知道此事不好办。庄晟铭与顾颜湘都不是好打发的主,更何况他要拿的,又是顾颜楚。
若再不拿出些东西来,只怕不止这二位,宾客中也会有人出声,譬如舒窈郡主,譬如康王殿下。
“周公公传的口谕,只叫下官两人请了去,并未说其他的。”沈侯道,周德全千叮咛万嘱咐,不能透露半点消息,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口。
话刚说完,便觉双肩忽的重了许多,重得他直不起腰,喘不过气来,耗尽全身气力,才勉强让自己能支撑着。
“沈中正,将庄府当成了什么地方。”庄晟铭开口道,声音不大,语气也未见严厉,沈侯却莫名的心下一惊,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
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忽听外面有人喊着太子到了。
庄晟铭等人自然起身,还没行礼,林羡便快步上来,对众人一个虚扶,随即又笑道:“论理说,再有天大的事,也不该今日前来。只是此事实在要紧,还请庄侯爷莫要多问。”
林羡对庄晟铭道,却看了顾颜湘一眼。
顾颜湘见他这样,便知是出了大事,暂且忍着,也不言语。
庄晟铭也听出了此事不一般,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沈侯这才松了口气,正要将人请走,庄洛却横在他面前:“怎的,这就要带走我媳妇了?”
“庄二少爷莫非想要违抗圣命不成。”沈侯望着他,面色严肃。
庄洛冷笑:“违抗……”
“庄洛。”林羡打断了他的话,“让开。”
“坐不到。”庄洛冷道,半点也不肯让步。
“洛儿。”庄晟铭亦开了口,对着他,庄洛尽管尊敬了些,态度却强硬得很:
“父亲,若是今日沈中正要带走的,是我母亲,父亲也由得他去吗?”
“混账东西,胡说些什么!”庄晟铭大怒,顺手拿过茶盏,就扔向了庄洛。
茶盏呼啸而去,直中脑袋。庄洛额头当即破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顺着脸流了下去。
“父亲的妻子被人说道,尚且会恼怒,又怎能叫孩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被当作犯人被带走。”庄洛站在那望着庄晟铭,动也不动,忽觉顾颜楚拉了拉自己,便回过头去,柔声笑道:“怎么了?”
“庄洛哥哥替阿楚把盖头揭了吧。”顾颜楚笑道,声音中带了些俏皮。
庄洛有几分不愿意,还没开口,顾颜楚就像是看见了他的脸一样。双手拉着他的手,轻轻左右摇晃着:“好不好嘛,阿楚在里面憋了许久了,快要闷死了。”
庄洛犹豫半晌,看了林羡一眼,终究叹了口气,双手拿着喜帕的两个角,缓缓地,揭开了这红绸。
“我与沈中正就去一小会儿,庄洛哥哥在这里等等阿楚,可好?”顾颜楚凑近了些,仰首望着庄洛,两人的唇离得十分近,都能够感受得到对方的呼吸。
庄洛望着她,笑着啄了一下那双水润的唇,吓得顾颜楚连忙退后了些,一张脸红得像是涂多了胭脂一样。
“早些回来,照顾好自己。你若有什么不妥,庄洛哥哥便去拆了那通政司。”庄洛虽笑着,眸中却写满了认真。
他真的做得出来。
顾颜楚点点头,方松了手,走向沈侯,笑问:“需要带锁吗?”
沈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觉几道寒光射到了他身上。
看了一下来源,心想他别说上锁,哪怕是爸镣铐拿了出来,今儿个便别想要完整地出去,因而拱了拱手:“安柔郡主说笑了,只是请郡主前去问几句话,并未将郡主当作是犯人。”
顾颜楚点点头,回身向庄晟铭夫妇行了一大礼,又冲顾颜湘甜甜一笑,方抬步走了。
他们一走,林羡便也告辞,庄洛见他神色之中难得带了几分凝重,心中便是七上八下的,暗自思虑着到底有可能是出了什么事。
他心中不安,庄晟铭等人也对此事拿不准,心中作何想法无人知晓,却也一言不发。
一时之间,屋内院中,寂静无声,宾客们几乎都能听见身旁人喘气的声音,心中都有些忐忑不安,却没一个人敢率先告辞。
不是不敢告辞,而是不敢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庄洛手上紧握着结发球,派出去打听的人迟迟未归,已叫他不耐烦起来,在屋中来回踱步。
正觉得忍耐不住,要亲自去通政司看看,跟着顾颜楚离开的小厮却赶了回来。
或许是他跑得太急,进屋时没太注意,脚下绊着了门槛,摔了个大跟斗,却也来不及叫疼,只喊道:“侯爷,不好了,二奶奶被关进通政司大牢了!”
“你说什么?”庄洛将人拎起,额旁青筋暴起,一双眼几乎要瞪了出来。
“小的、小的跟着二奶奶,见她被带进了宫中,便在外面候着。不一会儿便听说,圣上动了大怒,将二奶奶关进通政司大牢,并令刑部与通政司彻查。”小厮被庄洛的模样吓得双腿发软,磕磕巴巴地说着话。
“为什么?”庄洛问道。
“小的不知……可、可是听说,似乎是因为二奶奶谋逆叛上……”
“胡说八道!”
小厮话还没说完,便被庄洛一巴掌打摔在地上,眼前黑了一片,耳旁嗡嗡作响。
待他缓过神来,家中的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堂上除了自家几个主子,便只有顾倾寒与顾颜湘。
“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庄晟铭见这小子清醒过来,才开口问道。
小厮连忙跪好,低头道:“在下打听过了,据说……据说这位二奶奶是假的,真的来了,不知怎么找到了齐王殿下,齐王见事关重大,便将她带去了宫中,回禀圣上。”
“假的?什么假的。”庄晟铭问,小厮头也不敢抬:
“说是……今日咱们迎进门的这位二奶奶,并非是真的顾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