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二少爷,请自重。”素音低着头,声音不大,却刚好叫顾颜楚听见。
顾颜楚回头望了一眼,庄洛连忙笑着举起手来,往后退了两步,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做。
“说什么得罪不得罪的,今日总归是阿楚的不对,哪日定在清风楼设宴赔礼。”顾颜楚心知现在不是跟庄洛计较的时候,便笑着对单筠明道。
单筠明含笑点头,又问:“我叫你阿楚,可好?”
顾颜楚笑得灿烂,没显出半点迟疑与不愿:“自然是好的,阿楚也不客气了,日后便叫阿明哥哥了。”
单筠明心中甚为愉悦,将“阿明哥哥”四字在心中来回念读,舒畅快意无比:“阿楚接下来可是要回家了?”
顾颜楚摇了摇头,语气中带了几分幼稚:“好容易才出来一趟,才不想这么快就回去呢。家中无端端多了那么些人,怪不习惯的。”
她说的自然是府兵,单筠明却没怎么在意。
以顾颜湘的勋职,府中设置府兵,是理所应当的。他更放在心上的,是顾颜楚这番毫不设防的在他面前抱怨着家中不顺心的事。
恍若……一个刚刚回过娘家的新媳妇,发现家中有了大变化,回来向夫婿抱怨一样。
唇角不自觉地爬上几分甜蜜的笑容:“那阿楚想要去哪,我送你去。”
顾颜楚听见身后的动静,想着自己若是真的应了,庄洛定然不顾及形象再跟单筠明在地上打几下滚。
“阿明哥哥若是有事,便先去忙吧,阿楚想自己一个人逛一逛。”
单筠明听了,只是点点头,除了嘱咐她要小心些外,并未多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顾颜楚等他走远,才回到庄洛身边拉着他的手:“怎么了,庄洛哥哥气恼了不成。”
“你当着我的面与别的男人打情骂俏,我还不能恼不成?”庄洛佯怒,伸手轻轻捏了捏顾颜楚的鼻尖。
顾颜楚猛然被唬了一跳,随即笑嘻嘻地:“阿楚这不是知道错了吗,特意先赶走了单筠明,就是为了陪着庄洛哥哥好好去逛一逛嘛。”
庄洛十分受用,也知顾颜楚是因为昨儿那一出无意透露了心思,才肯接受他,因而也不计较得太紧,顺着台阶便下了:“那你想去哪儿逛?庄洛哥哥都随你。”
顾颜楚抬头望着他,双眼亮晶晶的。庄洛心里一个咯噔。
好像说错了什么话。
“那咱们去春宵阁可好?”
果然。
“小阿楚,春宵阁是男人去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子进去,不合适。”庄洛笑道,试图蒙骗顾颜楚。
“可是内阁,女子也是能进去的啊。”顾颜楚歪了歪头。
庄洛捂脸。
到底是谁告诉顾颜楚内外阁之分的?
扭头看向木秀与江莘,两人都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而素音显然是知情的,只不过她的嘴严,多半是不会说出来。
“走嘛阿洛。”顾颜楚拉着他的手指,来回摇晃,软糯糯的声音叫庄洛心中一软,只好妥协:“内阁还是罢了,走吧,我带你去换身衣裳,咱们只在外阁听听曲。”
顾颜楚点头应了,随后庄洛却是带她去买了一身男人衣裳,细细装扮一番,倒还真是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
临安城中的世家公子,也有不少长得清秀水嫩的,因此顾颜楚这模样,倒也不易被怀疑——至少除了话本里,极少有姑娘喜欢扮着女装去秦楼楚馆中游荡。
为防人太多过于招摇,素音等人就在春宵阁附近的客店里点着吃食等着。
素音虽还有些不放心,可想着自家主子期盼着在春宵阁中自在游逛已久,尽管庄洛不甚靠谱,可毕竟是自己小姐信任的人,且春宵阁背后有些势力,也不是那等泼皮无赖可以放肆的,便也安心不跟着。
至于江莘和木秀,两个主子都开口了,自然没有说不的理。
是以庄洛一人,带着雀跃不已的顾颜楚去了,只是他一直不知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庄洛显然是春宵阁的常客了,才到门口,老鸨便迎了出来,与庄洛亲密地打过招呼之后,视线就落到了顾颜楚身上:“这位公子以前没见过,不知是哪家的少爷?”
“她是我一好友,这几日来临安办事,我便带她来瞧瞧。”
庄洛笑道,若是以前,他定会与老鸨调笑一二,可现在顾颜楚毕竟在身边,怕她吃味,只好收敛了。
余光往顾颜楚那里瞥,却见她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全然不管他在与谁说话,一时只觉得挫败不已。
“琼霜可惦记二少爷许久了,正巧凌烟也有空,我叫她们来可好?”老鸨却没在意庄洛的态度变化,一面笑说,一面引着他们往楼里走,不住地打量着顾颜楚。
丹唇外朗,明眸善睐,其姿色天然,般般入画。虽说少了几分男儿应有的阳刚之气,可这样阴柔的样子,也是不少客人所喜欢的。
庄洛的朋友,向来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若是个没什么身份背景的,也不是不可以想办法弄了进来。
他若自愿进来,庄洛便是要怪,也没处去怪了。
庄洛瞧着老鸨的眼神,便知道她心中所想,虽知她向来如此,见到姿色好些的,无论男女,总会在心中盘算着弄了进来,春宵阁人才济济,也是因为此。
可她算计旁人便罢了,若算计到了顾颜楚身上,庄洛自然不快:“羽娘,这可是我至交好友,需得好好伺候的。”
羽娘见他有几分恼了,连忙收回打量的目光,赔笑道:“自然,自然,二少爷的客人,哪里是能怠慢的,这边请。”
顾颜楚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也不在意,满心只打量着这间外阁。
春宵阁向来有内外阁之分,外阁便是一般的秦楼楚馆,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耳旁尽是靡靡之音。
大厅正中央的台子上,有七八个衣着暴露,身姿曼妙的舞娘跳着艳舞,夺人眼球。
羽娘引着他们直上了三楼,楼梯口有一道帘子拦着,穿过帘子,声色犬马便被阻隔在外,余下相反到了极致的清静淡雅。
入了一间名唤帘招阁的屋中,屋内燃着的香香而不腻,十分的舒服。
方坐下没一会儿,便有人送上了酒菜,紧接着,两名女子一同入了屋中。
这两位一人明媚烈焰,一人清静淡雅,对比强烈。
“二爷,你可许久没来了。”琼霜直接坐在了庄洛身边,将杯中斟满酒,递到庄洛唇边。
凌烟却默默地坐到了顾颜楚身旁,只是向她微微颔首,伸手正要去拿酒壶,顾颜楚却摆了摆手,她便放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坐着。
“我怎么记得,前儿晚上我才来过,当时你也是这么说的。”庄洛拦住了送至唇边的酒,笑道。
“有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二少刚好一整日未来,可不恰恰好的三秋。”琼霜笑道,拿着那杯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再度递给庄洛。
“嗯,这句话也是一模一样。”庄洛点点头,却是拿过那杯酒,自己饮了。
琼霜挑挑眉,似乎大为吃惊:“方才就听母亲说,二少今日有些不一样,琼霜本还不信,如今看来的确不同了,是心情不好,还是因为这位少爷。”
被点到名的顾颜楚一怔,继而失笑:“与我何干?只怕是他心情不好吧。”
“原来如此。”琼霜点了点头,伸手去拉凌烟,“二少心情不好,你还不来。”
凌烟低着头,耳根也红透了,却乖乖地坐在了庄洛的身边。
琼霜便坐到了凌烟方才的位置上,夹了一筷子菜为给顾颜楚:“少爷不知道,春宵阁上上下下,只有凌烟能在二少心情不好时劝上一二,且一劝一个准。”
顾颜楚这次没拒绝,张口吃了,好奇地打量着凌烟。
的确,凌烟眉目精致,长得十分讨喜。
不论男女,见了这张脸,总会不由自主地生出好感,也难怪庄洛会这么喜欢。
只是,心中却又几分闷闷的。
庄洛从没在自己面前生过气,也不知自己能不能三两句便哄好。
“阿洛哥哥是遇着什么烦心事了吗?”凌烟喂了庄洛一杯酒,她一开口,顾颜楚便是一愣,看向庄洛,那人的笑容依旧十分欠揍。
这凌烟的声音,竟与她有七八分相似。
尤其是“阿洛哥哥”四字,竟然十成十的相像。
虽然其中掺杂了些刻意的成分,可若恍惚听去,还真分辨不出来。
“进来这么久,还不知少爷怎么称呼,以免下次见了叫不出名字来,反倒尴尬。”琼霜笑道。
“我”顾颜楚眼珠子一转,忽的起了几分恶作剧的心思,“我姓顾,单字一个葵。”
顾葵,古葵。
虞子兮耳目众多,春宵阁若有一二,也不稀奇。
到不知她知晓自己用她的名字出来眠花宿柳,会是个十分反应。
“原来是顾爷,顾爷唤我霜儿便好。不知顾爷是想听曲儿,还是赏舞。”
“许久未听你们同奏了,便合一曲虞美人好了。”庄洛见琼霜倚在顾颜楚身上,心下便有几分不快。
顾颜楚扮了男装,十分的俊秀,与琼霜在一处,俊男美女,十分的配。
就是这份配,让他不满。
这世上能与顾颜楚相配的,只有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