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来回之后,皇帝或是觉得没意思了,便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大臣们也皆是能察上意的,又是几句客套话之后,方住了嘴。
随后,便是周德全宣旨,将顾颜湘升为一品崇德将军,却对兵权一事只口不提。
众人早已心照不宣,而对顾颜湘而言,掌管狼虎军便已经足够,这天下的兵权,于她来说,还不如一柄长枪。
之后便是歌舞盛宴,憋了许久的大臣们算是有了个可以透气说话的时候,尽管声音依旧不敢太大,说话之前也再三考虑过。
“听说你今日不舒服,病了?”顾颜湘替顾颜楚挡了几杯酒之后,再有来道贺的,顾倾寒便上来拦过。
与顾颜湘姐妹相比,他是很会与中大臣们寒暄周旋的,顾颜湘便也有了时间,与顾颜楚说几句话。
“不小心吃了酸枣片,可难受了。”顾颜楚瘪瘪嘴,似乎那股委屈劲又上来了。
“好了,你且忍忍。我叫人传话回去了,雁子已经做上了清莹汤,回去便能吃了。”顾颜楚点点头,又夹了一片肉放进口中。
忽听皇后开口道:“如今东秦与西齐交好,也算了了太子的一桩心事。如今太子爷不小了,府上却没个当家主母,总归不好。皇上今日开心,不如看了那家小姐品貌合适的,便给太子指一桩婚事罢。”
皇帝闻言大笑:“皇后思虑周全,太子今年也二十了,身边总不能没个照顾的人。我看”皇帝沉吟半晌,眼神往地下扫了一圈。
同席中,已有人开始悄声道贺起来。
顾颜楚望着眼中闪耀着幸福的顾颜湘,心底下暗自冷笑,面上却凑近了顾颜湘的耳旁,打趣道:“姐姐要做太子妃了。”
“你少与庄洛来往些,尽学坏。”顾颜湘笑道,若非在这样的场合之下,只怕她便要伸手去刮顾颜楚的鼻子了。
顾颜楚略一吐舌,又看向那九五之尊。
皇帝的视线最后落在顾颜湘这一桌上,笑道:“记得几日前,太子曾到朕的面前,说心仪顾家那丫头。言辞恳切,倒叫朕想起了,当年朕还是王爷时,亲自去府上求娶皇后的情景。”
皇后似乎也想起了往事,面上满是春色,敬了皇帝一杯酒后,笑道:“既如此,皇上何不成全了两个孩子?”
“好!太子。”皇帝唤道。
“儿臣在。”林羡由席中起身,跪在了院子中央。
“朕将顾家那丫头赐婚于你,可好。”
“儿臣谢父皇圣恩。”林羡叩首。
皇后便笑吟吟地望了过来:“安柔,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谢恩。”
此言一出,全场皆是哗然。
在这京中,谁人不知林羡与顾颜湘两小无猜,早已互定了终身。若非顾颜湘为报父仇耽误了,两人早已结为了伉俪。
本想着如今顾颜湘大胜归来,理应是有情人终成了眷属,却不料皇帝下旨赐婚的,却是顾颜楚与林羡。
众臣看向帝后,见他们不像是说错了,便也极快地反应过来,纷纷起身道贺。
林羡也是大惊,急忙开口道:“父皇,儿臣心仪的”
“好了,知道你们心中欢喜,瞧瞧安柔,欢喜得都忘了谢恩了。”林羡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皇后所打断。
顾倾寒听了,连忙悄声道:“阿楚,赶紧上前谢恩,莫要热闹了圣上。”
顾颜楚却还处于震惊之中。
她明明只想毁了顾颜湘与林羡这段佳话,怎的把自己给搭上去了。
之前因为不适而忘了将胡千娇是说出,她本已懊悔,正想着寻个机会,在帝后面前提上一提。
可现在,她被赐婚与林羡,再提胡千娇的事,就显得刻意了许多。
“阿楚莫怕。”顾颜湘握住了顾颜楚的手,“你先去谢了恩,莫叫圣上的面子在众人面前过不去,剩下的,有姐姐在。”
顾颜楚望了一眼顾颜湘,又看着高高在上的帝后,手直发颤,
顾颜湘能有什么办法,君无戏言,皇帝亲口说出来的话,又怎么可能自己推翻。
更何况,这根本不是口误。
皇帝本就不愿顾颜湘嫁给林羡,之所以选了她,不过是因为她是顾颜湘的妹妹。
若是皇帝指了别人,林羡还可当众拒绝,即便今日无法拒绝,日后也能够想办法退婚。
可若是他,林羡在做这些事之前,就不得不先想一想,这么做对她会带来怎样的伤害。
有了顾虑,自然便不能随心所欲。
若她此时去谢了恩,这桩婚事,便成了定局,很难再有转机。
若她不去,龙颜大怒之下,则会招来杀身之祸。
她是做了什么,竟将自己陷入了两难之地。
正此时,席中猛然有一人起身,道:“恰逢此机会,臣也想向皇上求一个恩典。”
“文康这小子,最会钻空子,说吧,又想讨什么赏。”皇帝似乎心情大好。
林文康挑了这么个时间出来,恰到好处的解决了这有些尴尬的境地,自然让皇帝开心。
“臣与吴通政之女两情相悦,还请圣上成全了我二人。”林文康跪拜在地。
“吴河,你是当父亲的,此事朕不敢擅作主张,还需得问问你的意见。”皇帝笑道,说是问吴河的意见,可那意思,显然意见。
吴河当即俯首谢道:“臣,不胜荣幸。”
见皇帝心情愉悦,皇后趁机又道:“妾想着,好事不如成双,顾将军今年也十九了。”
皇帝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想了一番,道:“韩钰,你家二小子也还未婚娶吧?”
韩钰乃是礼部侍郎,其次子文质彬彬,饱览群书。其才学文识,在东秦中,也颇有名望。
二者虽然一文一武,可韩钰家世代为官,也算是门当户对。
顾颜湘站起身,拜倒在帝王面前,扬声道:“敌寇未除,百姓未安。臣无心思虑儿女私情,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如今西齐已臣服于我东秦,敌寇已净除了。顾将军只怕是看不上韩二公子,特意寻的借口罢了。”林文康道。
顾颜湘睨了他一眼,又目视着前方:“如今东秦与高竹连连开战,枭阳与司幽作壁上观,等收渔翁之利,不知公子何出‘敌寇净除’之语。”
“高竹与我东秦连连开战,却是连战连败。至于枭阳与司幽,不过尔尔小国,地狭物稀。两国所有将士加在一起,还不如东秦的一个军队,何足挂齿。”林文康笑道,言语中颇有不屑之情。
“昔日太祖便是从一不足百里的小县起兵,一路奋勇厮杀,方才建立了东秦。阁下又怎能说,区区小国,不足挂齿?”顾颜楚不卑不亢,只是由始至终都望着前方,不看身旁的林文康一眼,不免叫人觉得有些轻视。
“顾将军说的没错。”一直沉默着的林羡开了口:“如今外,战事未平。内,山贼四起。如此外忧内患之际,儿臣无心于一己之情感,还请父皇”
“怎么,你也要退婚不成。”皇帝笑道,看似和蔼,可眼中那份杀意,叫在场人皆是一颤。
“儿臣恳请父皇,将婚期延后,待外患平定,再商议不迟。”
“胡闹。”皇后呵斥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业未成,又何能治国,何能平定这天下?”
“天下不平,何以国治?国不治,何以齐家?内忧外患若为止,儿臣便是娶了妻,也不过终日声色犬马,荒淫无度。”
“荒谬,你父皇尚是太子之时,便已娶了妻妾,莫非你是说你父皇成日里荒淫无度不成?”
“父皇乃是天子,天命所归,自然能修身谨行,儿臣哪里能比得上父皇。”
“你”
“皇后。”皇帝握住了皇后的手,“太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敌寇未除,他无心于儿女之事,自然是好的。罢了,此事先不提,莫叫三皇子看了笑话。”
祁弈秋起身,手中端了一杯酒:“太子心怀天下,叫在下佩服,此一杯,在下敬与太子。”
说罢,一仰头,将杯中酒饮了个一干二净。
随即有宫人捧了杯酒上来,林羡遥敬过后,便也饮了。
顾颜楚冷眼望着,皇帝虽说此事暂且不提。可天子金口玉言,说出的话,便是圣旨。
圣旨已下,哪有驳回的道理。只是将此事押后,她与林羡之间的婚约,实际还存在。
既然婚期延迟,她便有时间去周旋。这倒不叫她十分在意,真正叫顾颜楚的注意的是皇帝的脸色。
本来顾颜湘当众便抗了旨,已叫皇帝不快。只是她是有功之臣,暂且不便发作罢了。而林羡后面以顾颜湘所说的理由延迟婚期,便更是火上浇油了。
以这位皇帝那多疑的性子,只怕认为这二人是一早串通好了的。
而皇后多思,回去之后,只怕越想越觉得不对,甚至可能猜疑是顾颜湘迷惑控制了林羡,若在皇帝身边再吹一些耳旁风这二人只怕真的有缘无分了。
只是这样,还不够。
顾颜湘与林羡的感情深厚,若是被逼急了,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来。
只有一方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才能彻底绝了这段感情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