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塔》 二十五.女帝的前尘往事

    绯夜的手下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败：所谓15年前跟随霜琴公主回来的人，查不到任何线索。所有人的回忆都是：霜琴公主是自己单枪匹马带着琉璃回来的。

    那么，最初见到这两位公主的是谁呢？谁能证明5岁的琉璃，回来的时候，就是个邪灵呢？

    那些近身的侍女、侍卫，全部殉葬了。这就是答案。

    这让长剑女帝极为抓狂。不仅如此，绯夜亲自带回了垂目长老生硬的回复：15年前审判与处决霜琴公主的事情，是帝国历史上的首次，没有人那样对待过一个在位的皇太女。从当时的女帝，到普通的百姓，都接受了秘密审判、秘密处决、绝不过问的原则。那根金羽因为带有血毒，所以没有按照仪式取出。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神殿那边的责任。

    长剑女帝冷冷地坐在宝座上，彻夜未眠让她略显疲态。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早在夏初的时候，东方国境就出现了冒充死去的女儿雪花公主名义煽动的游击军，抓捕、骚扰边民，并且大量进行走私贸易。国内则爆发了“彻查雪花皇长女之死”的请愿活动，冰花皇太女所在的女校更是很多人热衷于此。而西方边境上，赫顿国和博洛国忽然终战、结盟，双双背弃阿嘉伦帝国，并关闭了边境通道，大兵镇守。

    与此同时，雨水无情地蔓延了除了蔓都之外的大片国土，内政部预言这个秋天将是一个减收的季节。

    本来，这都没什么，阿嘉伦帝国的历史上，无数次的灾难都平安度过了。只是——只是长剑女帝本人并未处理过这么棘手的事情。霜琴姐姐被处决、古镜姐姐被关押到帝女塔之后，她们的母亲——朝阳女帝就病倒了，急匆匆地传令立最小的长剑公主为皇太女后，甚至没来得及举行像样的仪式，她就去世了。这么多年，尽管遇到许多让长剑女帝怒气冲天的事情，但治理国家、处理内政外交军事事宜，似乎没那么难。被朝阳女帝的霹雳之火燃烧过的大臣、神职人员、军队、文人、贵族、百姓，都是那么按部就班，温顺乖巧。诺大的帝国，几乎精确无误地运转着。

    直到今年。

    春末的时候，卡兰花的第一期花雨落满街道。女帝在繁花节的宴会上，喝着淡黄色的米浆酒，接受了天马军统帅巴达元帅表示忠诚的献礼——他细心用银刀切好的四条霞鹿肉。然后，长剑淡淡地提出了银安以南担任宫廷侍卫长的提议。

    巴达元帅抬起了刚才还在表示臣服的头颅，傲气十足，直接把高举到女帝面前的银盘撤回去了，女帝装饰着红宝石的银叉，尴尬地叉着一条霞鹿肉，举在半空。

    天马军、飞鹤军是阿嘉伦帝国的中央军，巴达氏和修鲁氏两家贵族世代经营前者，而穆氏和容氏世代经营后者。天马军风格剽悍，除少数军官外，以平民兵员为主，负责大部分的对内治安、警戒任务，其中最特别的一只队伍负责守卫皇宫，也就是皇宫侍卫队，这只队伍的分支，则负责防务帝女塔。

    飞鹤军则属于对外战斗部队，在全国共有七处庞大的军营，其中一处在蔓都，北方军、南方军、西方军、东方军驻扎在边境震慑帝国的敌人，而真正的战事打响时，帝国真正依仗的则是飞鹤军。培养军官的帝**校也属于飞鹤军的事务。

    南方军、西方军、东方军都属于阿嘉伦帝国传统的地方贵族控制、经营。因为帝国北部靠海，本来直接由飞鹤军的海军支部负责海上防御的，并没有专门设立北方军，十年前，长剑女帝收留了银安以南家族和他们的部众，在与穆熙等人进行了激烈的、长达月余的争吵后，由垂目长老中间协调，将银安氏的少量部队和族人全部恩赐国籍，但军队不得留在蔓都，而是守在东北方向一个不大的村落，那里是北方唯一与博洛国接壤的地方，双方都眼红着四季稳定的纳甲港口。

    处理完了军队，银安氏家族——这些50多年前就灭国的银安国皇族可怜的后代们，在漂泊了许多年后，被作为“人质”留在蔓都，警告北方军老老实实。其中，几个人获得了伯爵的爵位和破破烂烂的寒酸的宅邸。

    风波就此平息，各方都很满意。北方军不仅没出什么幺蛾子，还表现得可圈可点。银安家族低调而且温和，通婚也在女帝授意下进行，还有两个男爵娶了几个小贵族的女儿，小日子过得不错。

    那次强烈的争吵并没有被女帝遗忘，但也没有让她有任何不舒服。毕竟大家都是为了帝国的利益。穆深们依旧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没什么事让自己操心，巴达家等贵族的儿子们依然非常绅士、含蓄却努力地在冰花皇太女面前争奇斗艳，争取着注意力。容符死后，穆家甚至允许容家唯一的远房支脉后裔进入飞鹤军权力系统。这些都让女帝挺满意的。

    要说哪件事让长剑微微有点皱眉头的话，就是穆熙了。他10岁参军，长相完美，成绩优异的同时，也有些风流韵事传出来。三年前的舞会上，他却拒绝了女帝本人的邀舞，而是坚持要做冰花皇太女的舞伴。女帝自己的丈夫还不知道在辛吉街的哪个红门店里风流，怀抱住女帝寂寞的人，是银安以南。

    他如此的俊秀，如此地沉默，如此地体贴，如此地愿意在御床上奉献自己，从不高声，目光温柔敦厚，甚至可以承受女帝忽然而来的暴躁与崩溃。他渐渐成了女帝最信任的人。

    同时，在冰花的未婚夫名单上，穆熙从来都被排除在外。

    就这样，女帝风平浪静的日子走到了繁花节那天的宴会，巴达元帅居然拒绝让默默陪伴了女帝将近三年的银安以南出任宫廷侍卫长的职位。

    “你拒绝这个提议？”女帝手里尴尬的银叉无处安放，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直到绯夜悄悄接走餐具和那条霞鹿肉，默默退下，才问出这个问题。“他可以脱下北方军的军装，入职天马军，接受你的调派就是了。我相信，我作为女帝，我作为厄勒乌宫的女主人，有权利对于宫廷侍卫长的人选提出建议。”

    “是的，但是属下坚决地拒绝。银安男爵的身份不是问题，属下也相信他对于陛下的忠诚，但他没有作为宫廷侍卫长的经验。不要说银安男爵，就算是帝国的英雄——穆深将军来担任，属下也是坚决地拒绝。”

    女帝冷笑起来，这个巴达绝地就是个傻子，拿高傲自大的穆深举例子，不是自讨苦吃吗？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穆深。穆深放弃了盘子里那只肥硕的、蛋果汁淋过的妖女贝，看了看女帝，“是的，巴达元帅说的话非常有道理。就像我不会让巴达元帅去进攻赫顿国一样。每个人擅长的事情都不同，在一件事情上有才能，在另外一件事情上就不一定。”

    于是，在女帝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修鲁氏的族长修鲁将军也表示了赞同，女帝被激怒了，从宝座上站起来，望着容氏年仅6岁的容水伯爵，用颤抖的声音问他：“你说呢？容水伯爵，你们成为贵族、担负职责的那一天，难道不是首先对着阿嘉伦女帝家族的双羽家徽宣誓绝对效忠吗？”

    容水伯爵站了起来，用奶声回答说：“属下不同意女帝陛下的建议。并且，您身体里只有一根金羽。”

    从那一刻起，祖先凭借私人军队长鲸军驰骋天下的荣光，就在女帝心里复兴了。她在三十出头的时候，意识到了每个贵族都不好控制，帝国姑且在运转，权力并不在自己手里。

    自己的母亲——朝阳女帝，作为关进帝女塔的犯人，曾经逆天而战成为女帝，现在，关在帝女塔的古镜和琉璃，也有这种可能。当那一天到来，穆深等人不会站在自己身边的。就算那一天不到来，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

    找到另一根金羽，建立自己对于民众的绝对权威，继而重建长鲸军，成了长剑女帝急切的愿望。她不能死，她踩过亲姐妹的鲜血才换来今天，她不能落败。

    接着，不同的烦恼纷至沓来。

    最想不到的事，古镜忽然死了。

    为了给天马军一个无声的巴掌，并且进一步离间巴达氏与穆家的关系，她派飞鹤军换防帝女塔。

    这个她认为绝妙的一步棋之后，一切都失控了。琉璃取得了百姓们的爱戴和同情，古镜复活了。天马军重回帝女塔出师不利，让自己权威扫地，穆熙还成了冰花皇太女的未婚夫。

    更大的危险是，金羽重新出现了。就在帝女塔的方位。原本手无缚鸡之力的琉璃，一定是得到了它。

    “在她变得更加强大以前，杀死她。无论善后有多困难”。女帝命令绯夜去休息，然后，自己对着镜子，发出了恶毒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