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紫色的血液,瞬间被地面岩石吸收了。晴空的紫色鲜血得到了帝女塔的验证,那不可能是假的。晴空也是盘瑶姬的后代,无论他的血液来自父亲还是母亲。本来该处死的人,在历史上,一定有逃离的纪录。
更重要的是,将紫血家族树立成神一般的存在,继而将它的权威变作信仰一般的力量的阿嘉伦帝国,面临的是一个无比可怕的现实:只要有人知道晴空也具备紫血血统,一直以来被塑造的女帝家族形象将彻底崩塌。
穆熙与海星太,都将自己调整到了备战状态,三个人面对晴空的方向,将琉璃与柳岸围在后面。
琉璃冰凉的手抚上穆熙的肩头。穆熙侧脸望着她。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将目光从晴空处转向穆熙:“穆熙男爵,不要担心。我也曾经想过,晴空男爵毫无疑问是替长剑女帝姨母陛下来监督帝女塔的,也就是盯着你和我的。但是现在,我们至少知道,他并不是完全忠于陛下的不是吗?”
晴空也笑了笑,向几个人走进了几步,“可惜,我也不是那么可信哦!”琉璃终于伸手拨开了穆熙想要阻挡她的手臂,慢慢走向了晴空:“是的。我今天明白的一点是,具备紫血的人,不会相爱,只会相杀。祖先的血统让我们成为敌人。为了保持权威和神秘性,拥有紫血的人不能太多。外界不必杀戮,我们自己会完成这个天赋任务的。那又怎么样呢?现在,女帝才是力量最大的敌人不是吗?”
“殿下,你不要相信他会愿意和我们联合。”穆熙再次上前,用身体挡在了晴空和琉璃之间。双目望着晴空。
“穆熙男爵,你错了。紫血是他最大的秘密,哪怕不是永恒的结盟,今天他愿意暴露这个秘密,并且来到地下密室,就是伸向我们的援助之手。我不需要知道晴空男爵心中最重的目的是什么,现在,大家都想活下去吧。”
琉璃说完这几句话,身影竟然飘忽如风,站在了晴空那边,微笑着回身望着穆熙等人。柳岸单腿跪了下来,“请公主殿下说出您的决定吧,我们毕将完全听从,全力以赴!”
海星太与米尔拉看着穆熙,穆熙则望着晴空。晴空根本不看穆熙,他也单腿跪下,“我以银安家族的名义与命运起誓,忠诚于公主殿下现在的决定和命令。”
穆熙与海星太、米尔拉也随即跪下。
“我需要你们的坦诚。晴空男爵,现在外面军队的情况是怎样的?”琉璃身上与脸庞闪着点点的金色光芒,身影轻柔但有威严。
“殿下,属下认真客观地认为,塔内士兵仍然忠实于穆熙男爵。天马军已退出魔法阵外。但并未完全撤离,甚至有可能增兵。”晴空表现出难得的严肃,完整地回答了琉璃的问题。
“穆熙男爵,我听说你因为侵犯古镜姨母遗体的事情被抓了,后来发生了什么?”琉璃再次发出提问。
穆熙抬起头看着他,“属下在厄勒乌宫广场确实认定古镜公主从魔音团刺客那里取得了复活石。至于现在,属下已经不是有罪之身,而古镜公主据怀疑已经前往铁连山了。”
琉璃没有说话,只是笑意更浓地看着穆熙。溶溶的光挡在他们中间,似乎已将两个人分隔万里之外。穆熙只能更努力地想要看清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嘴唇有些微微颤抖,他知道自己说出的,有可能是日后日复一日的荒凉,年复一年的宿命:“冰花皇太女为了保护属下,向女帝提出了婚约。”
“我的众神啊!”
穆熙的诉说让晴空恢复了不正经,上下扫视了一遍穆熙裸露的上半身,以及紧身的黑色绸裤。
而琉璃的心沉啊沉,直沉到自己的脚心,因为痛,又浮了上来。果然,那个如梦的夜过去后,他没有现身,果然,自己所有的不安中将应验。而她告诉自己:活命重要,稳住自己。
琉璃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对自己内心的声音,还是对穆熙:“好,现在你们都还是女帝的宠爱之人,只有我是个犯人。而且,我还是个病人。”琉璃一声声急切的咳声,一道紫血从她的嘴角留下。穆熙本能地站起来,捧起她的脸,“你是说,血毒?”
琉璃轻轻推开穆熙。“是的,血毒,我母亲在给我金羽的同时,给了我可怕的血毒。但这不重要,穆熙男爵,我要宣布我的决定了,你是不是该找好自己的位置?”
琉璃冷冷地问道。穆熙重新单腿跪地听令,内心的担忧如同刀绞。
“穆熙重新控制塔内的士兵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你要让他们明白,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防备魔法阵外的天马军。所以,他们要立即布防在帝女塔外围,而不是塔内。”
琉璃顿了顿,穆熙低沉伤痛的声音响起:“是,属下明白。”
琉璃擦了擦嘴角,用穆熙的袍子,继续着:“晴空男爵请回一次皇宫吧,因为你才是应该负责女帝与帝女塔防务军之间联络的人。就说我病了,让女帝在派出审判我的官员的同时,派出最信任的御医来吧。同时,你需要去一次穆府。”
琉璃再次停顿了。
晴空接过了她的话。“穆熙男爵从犯人变成皇太女的情人,女帝不会不派人看着穆府的。海星太他们几个都不方便现身,我去看看情况,回来会如实汇报。”
“你很聪明,”琉璃微笑,“我并不想和你们隐瞒我卑劣狠毒的计划。所有为审判我或者医治我而来的官员,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琉璃目光坚定,甚至透出了阴狠,那一刻,她身上闪动着长剑女帝的影子。
柳岸望着她,只觉得心疼,“殿下,这样,您的罪过就更大了!”
“不,你不懂,”琉璃望着柳岸,这个照顾自己五年多的侍女,心里柔和起来,“你们要向女帝汇报,要向民众散布,这些审判我和医治我的人,带我逃亡到了铁连山。”
“所以,”穆熙阐述琉璃的意图,“审判将会没有任何结果。而你谋害古镜公主的罪名将会立刻消失,这件事情将会告一段落。但那几个人,必须死。”
晴空笑了笑,似乎很喜欢这个计划:“反正有这个好地方,谁都不会进来,死就死吧。只是我们要假装搜索一下铁连山了,这个活如果派给北方军,可就累死我的兄弟们了!”
“不是有天马军吗?”琉璃也有了开玩笑的兴致,“你们起来吧。”穆熙等人随着命令起来,柳岸则搀扶住了琉璃,“现在,我们的计划还少一步。找出当年秘密审判我母亲的人,他让两根金羽分开,并不真的忠实于女帝。找到他,或许可以得到一些支持。在这之前,如果穆深将军不便于行动,我们需要继续寻找那个魔音团刺客,尽管也许不是那么重要了。另外一点,我是消失了,但我不能真的去铁连山。我去哪里呢?”
琉璃望着穆熙。穆熙有些疑惑地轻轻问她:“属下的家?”
“也许,如果你真的紧锣密鼓地张罗起婚事来,我们进出穆府都不是问题的。对吗?”
琉璃说着,在柳岸的搀扶下,离开众人,回到大石室,在盘瑶姬女帝的登基服下跪地祈祷,金羽在她体内闪现,熠熠生辉,随着一阵光亮耀眼。
而紫色的光芒细小却耀眼,如同血管一样布满石室,一瞬间,阴风四起,黑色的岩壁忽然如轻纱般斑驳,所有的遗骸仿佛都在浮动,并且幻化成凶神恶煞的表情,失心疯一般,依次有腿骨、手骨吸取墙壁上的血液,离开本体,向琉璃等人飞袭而来。
穆熙、晴空、海星太、米尔拉如有统一训令般,迅速将琉璃、柳岸围在中间,并各自变化出光剑等武器,严阵以待。恐怖的骸骨大军带着冷冽的寒气倏然而至,虽然被四人立即削断,但杀气依然在他们各自的脸上、肩上、颈部留下伤痕。
“妈啊,竟然这么痛!”晴空有些撒娇地看了一眼穆熙。
穆熙继续战斗,并没有理会。而海星太“哼”了一声,将斜身过来躲避骸骨的晴空的身体撞回去。
“海星太,你没想到这辈子会有机会和我并肩作战吧。”晴空一边说着,一遍将地上一块爬动的指头化作粉末,拯救了海星太的脚趾。
“我们不欠你的!”米尔拉也飞身一跃,踢掉了一块差点刺向晴空胸间的白骨。
但形势越来越恐怖,因为所有的白骨都不死不灭,他们粉碎,断裂,蠕动,重新回到墙壁组装,继续进攻。而穆熙等人防守的阵容开始变形,松散,露出了破绽。骸骨也已越来越完整的形象出现,完整的骸骨越来越多,不仅已飞射的刀剑形势袭来,更以能够行动的鬼怪的方式进攻。
一具身形高大的骸骨终于飞至半空,出其不意地将琉璃掳走。柳岸伸手抓住了琉璃的右脚,却被骸骨的另一只手发出的骨刺刺穿手掌,疼痛倒地。
“琉璃!”穆熙叫出了她的名字,第一次,饱含关切与亲密。他的左手也伸向空中,并接住了琉璃左手心里的灵籽发来的根须。
“什么?公主殿下什么时候把灵籽养成这等模样了?”晴空感慨。
“说的好像你早就知道公主殿下会魔法并且拥有灵籽了?”海星太斜了他一眼。
“刚才看见的啊!”晴空一副无赖的表情。“话说骸骨什么的,虽然是我的亲戚,但真的好讨厌!”
说完这句话,晴空的左手也伸向天空,接住了灵籽的几条根须。
穆熙瞪了他一眼。但裹挟琉璃的力量太大,他个人已经无法抗衡。海星太,米尔拉,也加入到其中,并且只能用剩下的单手作战。情况越来越危机。
“你们,血毒……”
柳岸惊恐的表情化作哀痛,四个人互相观察,发现彼此都是双眼通红,黑色的芒刺自血肉中长出,痛彻心扉。
“血毒随着金羽传于公主殿下,然后跟随灵籽传给了大家!”柳岸说道,同时也被另外一具骸骨拖住,拉向墙壁,脸色苍白无力。
“但金羽的力量让公主不至于受到太大伤害,可我们就不一样了!”海星太觉得自己有些窒息,甚至闻到了自身发出的腐臭的味道。
尼亚甲布阿拉,赫嗦赫西布阿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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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不顾骸骨的控制,拼命大声念着咒语。而四壁忽然着火,熊熊红色火焰似乎把石室烧成了岩浆。血毒在穆熙等人身上蔓延,他们产生了幻觉,15年前的可依国首都,银色的皇宫内,歌舞升平,忽然,所有的人都变形、扭曲,黑色、褐红色的芒刺刺破血肉而出,哭喊声,哀嚎声……
赫嗦赫西布阿拉,尼亚甲布阿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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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熙在浑浑噩噩当中,听到琉璃的声音——她改变了念咒语的方式。瓢泼大雨忽然而至,石室清凉如秋,而身上血毒的刺痛也减弱了。四壁的火灭了,但盘瑶姬女帝的登基服在飞舞,骸骨们再次发动了进攻。
这时,南壁有一具骸骨,始终没有行动。她沉默着,呼吸着。那是琉璃母亲的骸骨。
她的头部忽然被延伸的卡兰花根刺破,逐渐分解,接着是肋骨,腿骨,手臂——进而,唯一剩下的脊柱越来越细,并在尾骨处生出花根状的剑鞘,一把骸骨脊椎的魔剑已经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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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挟柳岸的骸骨已经将她拖到墙边,俯身吸吮她身上生命的体液,琉璃与穆熙等四人之间灵籽的根须也被砍断,她正被这具巨大的骸骨,抓向天空,盘瑶姬女帝的登基服张狂起舞,仿佛要迎接新鲜的献祭品。
但琉璃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穆熙四人,看到了蜂拥而至试图吸吮他们生命的骸骨,同时看到了穆熙望着自己的眼神。
那个眼神告诉她,一切还有希望。
灵籽带给他们的默契让他们心灵相通,琉璃转眼看见了母亲骸骨的变化。她拼命的念出那句咒语的其他变换形式,凭借直觉知道,那是对的,并且,伸出双手。
赫嗦赫西布阿拉,尼亚甲布阿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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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壁有了轻轻的摇动,碎裂。霜琴公主的骸骨以身化作魔骨剑,冲破黑色墙壁,飞到了琉璃手中,白色光芒冲破一切。
抓住琉璃的骸骨四分五裂,大袖口已经接触到琉璃的盘瑶姬登基服也被割出一道缝隙。琉璃撑着自己,挥舞魔剑,穆熙等人身上的骸骨逐渐散去。
石室逐渐恢复平静。
琉璃以剑割开自己的右手心,紫血流出,已经枯萎的灵籽开始重新鲜活。她蹒跚行走,一次让柳岸、穆熙等人吸吮自己的紫血。
他们都醒了过来。穆熙奋力站了起来,望着琉璃,凄然一笑。
“殿下拥有了,只在魔法书上见过的武器。”
琉璃没有笑,母亲从此以这种方式陪伴在自己身边了。她对于无情的盘瑶姬女帝有了新的认识。她强撑着身体,命令所有人站到身边。然后,用剑刺向地面。
一次,两次,暗绿色汁液涌出,她找到了卡拉花根。她轻轻地,念起咒语,手心的灵籽有些紧张地用根须缠绕住了魔骨剑。
穆熙等所有的人,发现自己穿过黑暗与光芒,回到了悬空走廊上的秘密花园。
琉璃的嘴角再一次流出鲜血,她几乎要被疲惫击倒了,木然地看着穆熙等人将手里的武器化作光晕,从指缝收回。只有晴空的短剑,插进了剑鞘。
他没有用魔法武器,穆熙盯着他,若有所思。
琉璃没有想什么,也将母亲的骸骨化为的魔骨剑做了一个插入剑鞘的动作——尽管她忘了,自己身上没有剑鞘。
魔骨剑如鱼入水,化入了琉璃的腰间。
琉璃只觉得花香醉人,晕倒在柳岸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