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走了,大房间的房门紧闭。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连外面空中的钟声都似乎远去。琉璃坐在书桌前,她记起了以前读过的一本书,描写富庶的银安帝国一夜灭国的故事。可依王国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吗?这个晴空男爵会是银安帝国的皇室后代吗?
他的眼眸带着一层暗碧色,那据说正是银安皇族的标志,如同阿嘉伦帝国的紫血皇族一般。琉璃叹了口气,也许是因为眼睛的原因,晴空男爵说起话来,表情总是有点言不由衷,他和穆熙,真的太不同了。
五名穿蓝色军装的士兵,以及十几名侍女,走出了北塔的底层大门,几辆大马车等着他们。他们是最后一批被审讯结束的侍奉过古镜公主的人。大马车由米尔拉亲自率人驾驶,将这些摆脱嫌疑的北塔旧侍卫、侍女,送回宫中。他们将有新的工作,古镜公主的死,会渐渐从他们的人生中淡去。
穆熙正背着双手,从窗口望着这一切。这时候,门开了,穆熙回头,看到的却不是海星太。——银安晴空抱着一床淡粉色、绣着牡丹图案的被子,站在了房间内。
他没有看穆熙,只是望着房间那张不大的双人床,上面是铺着乳白色的床单,被子、枕头都是乳白色的,有鳞纹的暗纹,那正是穆熙的物品。
“你习惯睡左边还是右边?”晴空终于看了一眼穆熙。
“海星太呢?”穆熙皱起眉头。
“你的这个问题真是无聊,他能拦住我吗?”
银安说着,将自己粉红色的被子,放在了床的左边,并且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海星太呢?你要睡在这里?”
“穆熙男爵,您到底要问我哪个问题?”
“两个都问!”穆熙的脸严肃起来。
晴空还是那样无所谓的样子,弯腰松了松军靴的鞋带,在穆熙几乎尖叫的“制止声”中,他抬头做了一个安慰性的笑脸。
“陛下马上就要驾临,我怎么会脱鞋呢,你太紧张了。你需要朋友,你一定没有朋友对吧?”
说完这句话,晴空自顾自地倒在了床上,身体还上下弹了两下,似乎为了试一下舒适度。然后,他居然发出了轻轻的鼾声:睡着了。
穆熙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从未处理过这种问题。他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揉揉头皮,走出房门,看到高大帅气的海星太目光呆滞地站在门口。在不远处其他的战士看来,这里一切正常。
穆熙伸手打了一个响指,解除了海星太身上的小型魔法阵,海星太的脸颊立即因为羞怒而通红,转身冲进了房间,扑向了正在床上酣睡的银安晴空。
“我要杀了你!”屋里传来海星太的嚎叫。等穆熙转身去看的时候,他就悬在穆熙的床沿,双脚还在挣扎,双手被扭在背后,扭住他双手的人正是睡眼朦胧的银安晴空。晴空发现穆熙的目光,向他眨眨眼,接着重新入睡。手劲儿也松下来,海星太就这样摔下床来。
“我,我……”海星太说了两个字之后没有了声音。站起身来走向了房间的角落,整个身体背对着穆熙,双肩剧烈地起伏。
海星太哭了!
穆熙在脑中迅速地将从小习的的法术、计谋、战略过了一遍,军纪、法律条文也瞬间飘过。但他发现他什么行动也不能采取,只是换了一声:“米尔拉!”
还在哽咽的海星太依然面向着墙角,赌气似的说了一句:“少校,米尔拉送人去皇宫了。”
一句话提醒了穆熙,哀悼古镜公主的钟声不知道何时已经停止了,长剑女帝的大驾应该出宫了。他似乎找到了很好的理由,右臂向前一伸,军床的一边被抬向了半空,晴空重重地倒向了地面,裹着他粉红色的被子。
他像小狗一样迅速地左右晃动自己的脑袋,然后睁开一只眼看了看穆熙:“你找我?”
“起来洗把脸,陛下来了。”
长剑女帝在民众山呼万岁的潮声中,走下了威严华丽的马车,天海相接处,帝女塔的双子塔高耸入云,魔法阵的作用让普通百姓根本无法接近。此刻,身着白色军装的穆熙与身着红色军装的晴空英气凛然,身后各跟随20名士兵,自塔的方向奔驰而来。负责皇宫侍卫工作的天马军的一支,由巴达元帅的爱子巴达落雨少校亲自带领,将女帝层层保卫、包围,穆熙的父亲——穆深将军,则亲自率领一支大约20人左右的飞鹤军军人,礼仪性地跟在旁边。
军人的外层,就是涌来参加哀悼仪式、瞻仰女帝英姿的百姓。
女帝踏上金紫色的地毯,微笑颔首,在绯夜的搀扶下向前走去,并稳稳地停在了魔法阵的边缘。穆熙与晴空也正好到达,依据礼仪向女帝表示了最高的敬意。女帝满意地看着这两个帅气的军人,人群中“穆熙男爵”、“晴空男爵”的尖叫声,声声入耳。这就是帝国的面子,也是她的面子。
绯夜与穆熙各自伸出右手,发出了方形的微光印章,印章两两对合,魔法阵的这个方向,开启了一道大门。女帝与随从们,昂然进入。
南塔塔顶大房间,柳岸已经帮助琉璃换上了一身黑色蕾丝丧服,并为她挂上了黑色头纱。因为女帝的驾临,柳岸拿出了一枚金色双羽皇族家徽,佩戴在琉璃的胸前。
柳岸端详着镜子里的琉璃,黑色衣服更显得她皮肤娇嫩,脸色柔和,但她同样具备皇家硬朗的轮廓,鼻梁高挺,脸型介于方圆与鹅蛋形之间,脖子与脸的连接处线条明显,今天,在悲伤的衬托下,愈发高贵万丈。
点灯的地方已经插上香柳枝,并点燃了片刻,散发出丝丝味道。军靴的声音整齐地响起,靠近。柳岸等侍女退到一边。穆熙与晴空开启了大门。他们同时看到了格外美丽的琉璃,两个人的眼中都闪过了一团火焰。
“殿下,女帝陛下驾到!”穆熙的声音稳重而清晰。他在低头表示迎接女帝进入房间以前,深深地看了琉璃一眼。
琉璃读到了那个眼神,也读懂了那个眼神。她和他已经有了小小的默契——那是穆熙告诉她:小心谨慎。
琉璃左手挽住裙裾,左膝略微上前,蹲身下拜,口称:“威严的陛下,慈爱的姨母,阿嘉伦帝国人民的母亲,长剑女帝陛下夏安。”
一缕熟悉而久违的香气丝丝缕缕地沁了过来,像利剑一般穿破了香柳枝的味道。软缎鞋干燥轻微地与地面接触着,不急不慢,一股强大的气势,慢慢笼罩了过来。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女帝海潮般的声音响起了:“起来吧,琉璃。”
琉璃顿了顿,那种古镜姨母身上的香气如此之近。让她再次泪水涟涟。她稳住自己的身体,慢慢起身,但仍然低着头,随着柳岸,一起缓缓向左退去,让开道路,女帝从她让开的空间通过,稳稳坐在了她平时接见别人的大床沿上。绯夜、穆深、穆熙、晴空,分别随侍左右。
敞开的大门外,士兵层层叠叠,站满了走廊。而巴达落雨等人是第一次进入帝女塔,也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高贵的女犯人琉璃公主。
她的美丽让他们惊呆。
在不违反军纪的情况下,一种男人之间相互明白的眼神迅速得到了交换。而这种无声的暧昧、**气氛迅速地传进了大房间,让穆熙和晴空这两个本该敌对的人,产生了一种对于琉璃的共同的、保护欲和占有欲,他们也交换了一个表示厌恶与不屑的、信息复杂的眼神。
琉璃一直低着头,然而女帝黑紫色丧服的花边已经飘入了她的余光中。女帝没有立刻说话,她看了看这个房间。又向穆深笑了笑。
“我是在这里出生的呢!”
穆深等人按照规矩都陪笑低头。只有琉璃因为吃惊猛地抬头。正迎上了女帝剑一般的目光。
“你和你的母亲,我的长姐一样美丽。我该考虑,把宫里她房间里那些十几年不动的箱子翻一翻,里面的钗环衣服找出来,给你穿上,一定很漂亮。她有件杏黄色的裙子,绣着宝蓝色的人物山水,她作为皇太女第一次阅兵的时候,就穿的那件。本来她该穿紫色的,但她非不。她就是那个性子。偏偏我们的母亲爱随她的性子——当时啊……”
女帝自顾自说着,带着微笑,却有一种骇人的气氛慢慢形成。所有人只有欠首聆听,而琉璃更是忘乎所以——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关母亲的故事。她抓着裙裾的手,微微颤抖。
“当时,我的母亲是多么地溺爱她,全国的百姓,是那么地崇拜她。那天的阳光和今天很像,飞鹤军少校容符男爵就是那天爱上她的。——据说抛弃了原来的未婚妻。但我母亲怎么会在乎这个呢,很快,婚礼举行了,也就有了你。我的外甥女,阿嘉伦琉璃。”
琉璃的余光中,穆深将军的脸色,微微有些改变。女帝顿了顿,伸出了手,琉璃轻轻走上前,拖住她的手,弯腰亲吻。那只手白皙美丽,却冰冷坚硬。女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抽回了手。
“一会儿,我们将在阳台上接见百姓,一起哀悼古镜姐姐。你只要听我说就行了,明白吗?”
“明白,陛下。”
“你不用紧张,只要你还是公主,不管是不是塔里的犯人,这些人都是你的仆人。没人可以杀你,除了我,长剑女帝。”
一股冰冷的空气,似乎把大房间凝结了。
琉璃只是轻轻回答了一句:“明白,陛下。”
“很好,时间还有,绯夜带他们出去吧,我有几句话,单独和琉璃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