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赶到玉氏的时候,正是夜晚。
她无声无息绕过了防御,进入那个玉氏的牢房,在最里面的一间,看到了玉离。
她浑身是血,筋脉被尽数挑断,身上不知道受了多少鞭打,已经变得血肉模糊。
方青鼻子一酸,两行清泪落下。
她抬手一抹,走了进去。
“阿离,我来救你了。”
玉离微微睁开双眼,看到方青,先是惊喜,而后是惊讶。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你的功力为什么还在?”
方青不说话,只轻轻将她放下来,为她调息并修复。
“方青,对不起。”
玉离咬住嘴唇,强忍住想要落下的眼泪。
但是,她不能哭。她的仇人还没有死,她怎么能先露出软弱。
方青将内力注入她的身体,帮她冲破被封住的大穴,修复受损经脉。
许久,玉离终于站了起来。
方青知道,当她站起来的时候,她将会成为下一任掌门。不管她愿不愿意,不管她是不是自己的选择,命运,总是无法逃避。
方青单膝下跪,拱手作揖。
“灵族派方青,拜见掌门。”
玉离将眼睛蒙起来,召唤斩仙剑,冲出牢房。
方青默默退出大院,在宅子周围,做了个结界。
这个宅子里的人,害了玉离,也害了自己。他们,死有余辜。
那些鲜活的生命,一个个从门里冲出来,却被结界弹回去。绝望,哭喊,咒骂。
方青苦笑,如果他们都有得诅咒,那自己的怨恨,到底应该如何发泄呢?
她很想冲进去,和玉离一起,用鲜血来祭奠,但是,那是玉离的,该由她亲手了解。
她抬头看着星空,明亮的星,让她阵阵发晕。
手机响起急促的铃声。
她挂断,再响,再次挂断,再次响起……
“喂?”
那头传出段冲着急的声音:“你在哪里?我已经到了。为什么挂断电话?”
方青咬着嘴唇,忍住泪水。
“对不起,我爽约了。”
“什么?”
“灵族长老,这个身份,很诱人。我没理由抛弃一切。”她深深吸了口气,想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你段冲,是天之骄子,是武当未来的继承人。若我成了一个普通人,我如何配得上你。”
“我从来不在意这些,我会离开武当,我带你走。”
“别傻了,我从来就不爱你。只是觉得勾引一个道士好玩而已。虽然我也想过离开灵族,但那时候,我只是个小喽啰。没想到我功力居然突破了七重天,我将成为五长老之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和权利相比,你并不那么重要。”
“方青。”
段冲的声音变得隐忍。
方青泪水早已打湿衣衫:“我这边还有事,挂了。”
电话挂断的瞬间,结界被打破,玉离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抬手摘掉眼睛上的布,睁眼,滑落两行血泪,那瞳孔,也变成血一样的红色。
“方青,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方青将她揽在怀里,紧紧抱住。
似乎只有彼此的温暖,才能让身体不那么冰冷。
玉离改名仲离,将脸上的假面撕了下来,方青错愕。
“这是……”
玉离苦笑:“母亲知道我日后定要继承灵族掌门,怕我的容貌被人知道后,会提前被各大门派追杀,所以弄了这个。今日起,我便更名仲离,开始新的生活。”
一周后,仲离打败了五长老,成功继位掌门。
也是一周后,方青打败了八云虫,成为五长老之首。
“阿青,你恨我吗?”
方青苦笑:“怎么会呢,若不是师父你告诉我,阿离可能真的会死。”
“可是因此,你和段冲也彻底完了。”
“也许这就是命吧。”
八云虫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
“老掌门早就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同样,我也看到了你的未来。算是我算计了你吧,所以,这些东西,我想你能看到。”
八云虫聚力,在方青的眉心一点。
透过八云虫的显象心法,她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不对,应该说,看到了自己没被八云虫篡改的未来。
那里,她成功到了海南,段冲也如约而至。
十天后,她功力尽废,成了普通人,段冲也还俗,离开了武当。
她和段冲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日子,可灾难终将会来临。
阿房地宫异动,各大门派动荡不安,恶灵从里面出来,为祸人间。
各大门派只顾着自己的利益,暗中勾心斗角,民不聊生。武当掌门张靖启寿终正寝,派人寻段冲回来接任掌门,可此时,方青已有身孕。
一边是天下苍生,一边是妻儿,段冲犹豫了。
“若没人出来主持大局,这个世界,就毁了。”
段冲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带着妻儿回武当。他以为这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想作乱的人,怎么会容许他的存在。
众人围攻他们隐居的地方,段冲一边护着方青一边战斗,终于力不从心,被数不清的刀剑刺穿身体,含恨而亡。
众人虎视眈眈走向方青,为保名节,方青自刎而亡。
画面定格,方青再一次泪目。
八云虫叹了口气,低声说:“其实,救阿离,并非只有你去这一个出路,但是,就算你恨我,我也不能让你去死。今天,你的能力已经超过了我,如果要报仇的话,动手吧,我不会还手。”
八云虫说完,闭上眼睛。
对这个孩子,他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情。
从第一眼看到,她纯真的眼睛,和被责打时候闪闪的泪痕,他就想护着她。
这一护,就是十几年。
他笑了。随便,怎么都好。恨我也好,只要你还活着。
方青抱住八云虫,低声啜泣。
许久,她说:“师父,谢谢你。”
八云虫笑了,那满是丑陋疤痕的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多年后,仲离问方青。
“你真的不恨虫叔吗?”
方青摇摇头,笑着说:“那时候年少,总觉得只要能在一起,死又算的了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才知道,好死还不如赖活着。
也许我灵族的身份注定不能和他在一起,但是,我的实力,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他。至少,我能看见他,看到他好好活着,这就够了。”
……
远处,一个身影飞奔过来。
“方青,你没事吧?”
仲离伸手在方青的眼前晃了晃。
“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武当掌门为段冲下聘礼,娶了言族的言念,不放心你,就过来了。”仲离环顾四周的尸体,叹了口气说,“你和言念交过手了?”
方青深深吸了口气,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放心吧,阿离。我没事。决定留在灵族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他总要娶妻生子。不过,那又怎样呢,他还活着,这就够了。”
“我没问你,我说你不会把言念杀了吧?”
方青汗颜,一巴掌拍过去:“你就不关心关心我?”
二人打闹着离开。
太阳渐渐沉落西山,天空中一片火红。
和地上尸体的血液交相辉映,倒是一副很美的风景。
太阳落下了,段冲,对于你,我差不多,也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