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一期一会》 17.第七章 回忆

    十五岁的夜久弥生看见这份报纸的时候，最初内心是毫无波动的，甚至还有点想笑。

    “亡灵”什么的——就像他从前无数次吐槽自家姐姐不靠谱的幻想一样，都是属于小女生才会相信的无稽之谈。

    所以他只是在朋友期待的视线里勉强拿起那份报道，硬着头皮看了下去，越看越觉得扯淡，会场电路故障的原因可能性太多了，随后再响起一首八成早就被录下来作为备用的曲子也不能说明丝毫问题，这个标题与其说是怀缅故人，不如说是消费死者，弄个能吸引发行量的噱头。

    但是噱头之所以好用，也是因为总会有人按捺不住自己的想象力。

    “所以说啊，说不定雨音姐还活着啊！呐弥生！”

    ——就比如说眼前喋喋不休的这一位。

    夜久弥生叹了口气，随手将报纸拍到他脸上。

    “冷静点，不过是电路事故吧。”

    “但怎么那么巧就是雨音姐的曲子呢！我觉得一定是她还有没完成的夙愿，毕竟在台上是那么漂亮的人——”

    头顶报纸的友人一边努力试图把头顶的纸张甩下来，一边强辩道。

    “收起你的粉丝狂热。”夜久弥生一手把报纸压得更实了点，脸色慢慢地暗了下去，“即使那是她的夙愿，完成了也该成佛了，也就是现在不在了，不是吗。”

    少年冷清的语调犹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张牙舞爪的友人瞬间停止了挣扎，轻薄的纸张不偏不倚地卡在他被揉乱的发间，颇有几分凄惨的样子。

    “……什么啊，弥生你也……太冷淡了点吧。”

    良久的沉默后，友人这么抱怨道：“明明以前是个姐控？这热情消退得也是太快了……”

    听那语气，还有几分委屈和指责的意思。

    夜久弥生扯了扯嘴角，你看，那么多人都还想着她，哪怕只是一时的热度也好，那么多人都还留恋着她。

    （本人却是轻飘飘地就走了啊。）

    他闭了闭眼，抬手取下友人头上的纸片，塞进垃圾桶里：“你没想过吗，如果真的是亡灵的话。”

    “什么？”

    如果真的是亡灵的话。

    （——至少，应该来见这些人一面吧。）

    他走出这片夹在两栋教学楼之间的阴影，阳光越过他细碎的额发刺进眼底，烙在视网膜上，有些疼。

    “……没什么，走吧，上课了。”

    夜久雨音不是无情的人，身为弟弟的他最是清楚不过了。

    所以，无论是以什么姿态也好，没能再见的理由只有一个。

    那就是她已经了的，这个事实。

    ——这个、事实……？

    ——“那里的是什么人！！”

    巡逻保安的声音突兀地在门外的走廊上炸响，教室内晚修的学生们纷纷抬头望去，身着奇装异服的男子和黑发的少女行色匆忙，甚至都没怎么往这边看过来，就拉开了窗户，在一片惊叫中果断地跳了出去——

    徒留他在依旧回荡的尖叫里，晃了神。

    大脑内回荡着远胜周围环境中十倍以上的尖声警报，理智和情感各占据半个头脑撕扯不清，远超现实的情景映入眼底后就徘徊不去，甚至以慢速剪切成无数帧来回播放。

    ——那个是、谁？

    ——外貌完全没变的、谁？

    ——谁？

    人类不可能经过三年后完全不变，但是即使不是人类也没有关系，她在死亡的那一刻就脱离了常识管理的范畴，所以那个人是——

    “——弥生！”

    耳边响起了炸裂般的熟悉的声音，飞速远离的思绪瞬间被拉扯回现实世界，夜久弥生定了定神，对上了眼前友人担忧的脸，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站了起来。

    “……啊，抱歉，没事。”

    他朝班内的其他人道歉道，微鞠一躬后重新坐定，前座的友人依旧眉头紧蹙，望向他的视线中全是惊疑不定。夜久弥生和他对视半晌，认输般呼了口气，悄悄地在对方能看见的位置写下了一个名字。

    然后，他看见对方的眸子深处，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

    少年总是冲动，爱做梦，觉得自己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

    从那天开始，他们开始了疯狂地探索灵异之路的旅途，而仿佛是天意一般，不过是几个月后，他就遇到了“那个人”。

    最初引起他注意的，是那个少女身边同样显得与世界格格不入的青年。不去细看的话明明无法分辨，但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是紧密贴合的齿轮中唯一的不和谐因素。

    如此明晰。

    （不过是交易罢了。）

    他想。

    （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

    从那一天开始，他触碰到了世界的。

    ——亡灵是存在的。

    ——不可思议的事情，是存在的。

    ——过去的事情，是可以挽回的。

    不惜付出一切也想挽回过去的那些人，有个共同的名字。

    叫做，。

    “要去做吗？”友人问道，“不会后悔？掺合进去感觉随时都会死掉。”

    “嗯。”他回答，“哪怕真的发生了什么值得后悔的事情，再去改变过去就是了。”

    毕竟那就是期望的世界，错误的过去得到无数次的修正，那是没有人会痛苦的美好未来。

    那是少年心中的正义景象。

    友人笑了。

    “弥生你，真的是个姐控啊。”

    ……

    “你看，所有人都知道。”

    多年后，再次变得孤身一人的夜久弥生一边翻看着关于时之政府的资料，一边淡淡地对交易对象道。

    “只有那个傻瓜不明所以，还在死了之后跑来见我。”

    “——让我如何不偏执下去啊。”

    “——这就是发生的故事了，我的姐姐。”

    三十岁的夜久弥生淡笑着，朝身前的少女伸出了手：“来吧姐姐，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可以回去。”

    他的神情无比从容和自信，声音却掩饰不住般暴露了点不安，伸出的手指悬在半空，像是在等一个答案。夜久雨音一时竟不忍拒绝，转头去看窗外的景象，从这么高的楼层向下望，远处战火纷飞的战场显得无比醒目。

    她甚至可以隐隐听到那些刀剑鸣响的撞击声，声声句句撞入鼓膜后，全化作了同样的感情宣泄。

    ——还我长姐。

    ——还我家族。

    ——还我，幸福。

    （被留下的人，和被迫离开的人，究竟哪方比较不幸呢？）

    （但即使是更正了这个错误，就会真正的幸福吗？）

    她没有去看身后发生的一切，只是暗暗驱动了灵力，让幻术一般的少女搭上了那只等待已久的掌心。

    （让我们试试吧。）

    亡灵天赋，大幻术。

    （让我——）

    她听见属于自己的声音在不大的房间里响起，带着少女般的无忧无虑。

    （为你编织一个属于你的，理想的梦境。）

    “呐，弥生，你想看看，我没有死去的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