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干线转地铁,地铁转巴士,巴士转步行,一个小时后,雨音总算是在某座大桥下的河滩边停住了脚步。
“以前我还挺喜欢这里的呢……心烦了会跑来看看,大部分时间,是跟弥生一起。”
她说着,无视了旁边“河滩地滑,危险勿入”的警示牌,双手一撑翻过了路上的防护栏,制服鞋陷在柔软的沙地里,顷刻间蒙上了淡淡的一层灰,她却毫不在意的样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回头冲紧随其后翻过护栏的付丧神伸出一只手:“手,要牵起来吗?”
一期一振微笑。
确认自己的手和那双带着白手套的宽大手掌妥帖地扣在一起后,她重新移开了视线,拢拢领口,12月的河滩对于血肉之躯来说终究有点冷,呼出的气体在空气中凝结成了肉眼可见的白色气团,映着不远处河面上的薄雾,在视域中连成了深深浅浅的白。
“一期是,怎么看待兄弟的事的?”
她开了这么一个头。
“嗯……是非常重要的人。”
付丧神答道。
“哈哈,我就猜一期会不会这么答。”她笑了起来,一面慢慢地沿着河岸,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嗯,我也是这么想哦。活着的时候,我最重要的人就是弥生了。”
“我们其实是两个极端呢,我是天赋型的,而那孩子是个努力家。大概也是这个原因,明明是弟弟,弥生的成长速度却比我快很多,在各种各样的方面都是。小的时候还会拉着我叫‘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称呼就变成‘雨音’了。”
“不过想想,比起一直依靠才华,原地踏步的我,那孩子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年长者吧。”
她伸出手,掰着手指数道。
“平时的日常时间表是弥生在做,出远门的前一天晚上行李是弥生做最后确认,想偷懒不完成练习量的时候是弥生在督促,心情不好找人发牢骚也是弥生在听……我那时候被同班的女生说过哦,‘什么时候雨音才能从弟弟那里毕业啊’之类的。”
听到这里,一期一振发出了些许细微的笑音,引得雨音暂时终止了讲述,将视线投了过来,于是他连忙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真的很有主君的风格啊。您和那位大人一定曾是非常要好的兄弟吧。”
“嗯,是吧。”
雨音点头,目光移开的时候再次扫过周身寂静的河滩,毕竟是冬天,周围寸草不生,乱石堆积,入目所及,满是荒凉。
“在冬天来这里我也是第一次,毕竟里家里那边有点远嘛。到了春天河滩上全是青草,躺下去的时候觉得软绵绵的,是放松的好场所哦——就是基本上除了我和弥生以外,都看不见别人来,为什么呢。”
对于这句随意的感慨,付丧神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难道不是因为那边有护栏的关系吗?”
“…………你说的很有道理,是我这个视规矩为无物的人想多了。”
雨音用另一只手抹了把脸,扫去脸上无语的表情:“真是的一期太不浪漫啦……就不能说这是我和弥生的秘密基地什么的嘛,都没有人发现的那种——”
“——有人。”一期一振突然道。
“什么?”
“有人,前面。”
付丧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调直接降了八度,牵着雨音的左手把她往后一拽,蜜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白色的雾气中的那抹黑影,原本和阳光一个明度的色泽暗了下来。空气中不知何时开始弥漫起了些许不同于亡灵和神明的灵力气息,这让他整把刀都弥漫起了强烈的临战感。
(——如果是溯行军的话……)
雨音在他身后探出了小半张脸,从河面蔓延到河滩上的白雾使得这一带的能见度非常低,她眯起眼睛,隐隐觉得对面正走过来的那抹黑影挺高。
(……!)
双方的距离在不断缩短,黑影的特征也逐一显现了出来,风衣,黑帽,裁剪得体的西装长裤,目测近一米八的身高……
——是一个标准的成年人类男性的形象。
雨音和一期一振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有些拿不定注意。
“哦呀?”
对面走来的男人低低地感叹了一声,显然也是没想到此地另有他人:“没想到,还有人知道这里。”
“嗯、嗯……真是巧啊。”
几秒的沉默后,雨音试探着搭话道:“先生是来这里旅游的吗?以前都没在附近见过您。”
男人低沉地笑了,微微抬起了头,让那张隐藏在帽子阴影下的脸稍微露了一部分出来,却也只看得清苍白的下颌,对比起这份巴不得把整个人包裹起来的神秘感来说,他的回话到算是坦率。
“旅游吗……我是来故地重游的,小姑娘。”
他说这话的时候,恰好有一缕阳光刺破了河雾,扫到他的眼角,照亮了些许细纹,结合他的体型和语气推断,这人大约已经三十多岁了。
(那样的话……如果他是十多年前这片河滩的常客,我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那奇怪的灵力气息又是怎么回事呢……)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男人却已经对他们失去了兴趣似的,微微一个欠身:“那么,再见了,小姑娘。”
“诶?啊……”
男人的步伐很大,在她回答之前,对方就已经重新消失在另一片白雾中。雨音挠了挠脸颊,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
(像这种时候……)
她猛地扑到了一脸若有所思的近侍身上:“一期一期,看出什么了吗?”
在一旁站立多时一期一振直接被她扑得回了神,收回同样注视着男人消失的地方的目光,一面稳稳地接住乱蹦的主君,一面无奈地笑了:“倒是没什么特别证据确凿的推断,就是……”
“就是?”
付丧神迟疑了一下,才用一种自己也不十分确信的语调给了答案。
“我总觉得,那位先生和主君长得有些相似。”
雨音欢快的扑腾动作瞬间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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