怿宁看到逐渐睁开眼的瑾宁,惊喜道,“五妹妹醒了。”
大家都看向她,蕙莲忙过来扶着瑾宁起身。瑾宁环视一周,看起来有些茫然,“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劳动了这么多人。父亲和母亲也在啊。”
“你刚才突然晕倒,把我们大家都吓了一跳。”怿宁在旁说道。
瑾宁看向王太医手中的方子,说道,“这可是李大夫开的药方。”
王太医有些惊讶,“正是。”
瑾宁拿过来一看,说道,“错了,并不是这个,我素闻李大夫的医名,要了他的方子来观摩学习,他给我的那个和这个完全不同。”
说着就叫蕙莲在一个朱漆盒子里拿出一张药方来请王太医看。王太医看后大惊失色,“这当真是文轩兄开的药方?”
瑾宁看了一眼那浑身打颤的李大夫,说道,“怎会有假,李大夫刚为我诊完,就写了这张药方,我就要过来了。怎么后来又变出来一张不同的,当真是奇怪。”
“我为姐诊治时,因记挂着大少爷的病,一时匆忙拿错了方子,姐手里那一张,是我为一个极寒的病人开的,那病人危在旦夕,需要开大热的药来冲一下,这药方最多只能吃三次,我断不会为姐开这样的虎狼之药,之敬兄,你是知道的,弟我行医多年,不说百病皆通,也断不会犯这样低浅的错误。”李大夫又对王太医说道,他仍是百般抵赖,负隅顽抗。
瑾宁眼眸一转,冷笑道,“李大夫这话我就不懂了,我问过李大夫这次的方子与上次有什么不同,李大夫口口声声说里面有人参、鹿茸、肉苁蓉这样大热的药,如今你拿来的方子里可有?李大夫年仅不惑,记性不会这么差吧。”
李大夫惶恐躬身道,“在下虽愚钝,没有说过的话万不敢认,姐何出此言?我为姐写完方子后就交给童去抓药,前后不过半刻钟,何曾与姐有过这样对话,姐久病,神智恍惚,一时记错了也是有的。”
瑾宁看着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脸,怒火中烧,恨不能上去抓个稀巴烂。仍然镇定住,扯着嘴角道,“女曾听闻过“脸厚如墙角”,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你虽巧舌如簧,但事实终究是事实,不是你能颠倒的。蕙莲你去厨房把熬剩的药渣找过来。”
蕙莲答应着去了。
怿宁想起来刚才还剩半碗药交给朦月了,便命朦月把药拿出来,说道,“这是刚才剩下的药,王太医可能识得里面的药材?”
王太医接过来尝了一口,道,“这里面明显地有人参、鹿茸,但是别的就很难尝出了。药已经融合在一起,已经分辨不出味道了。”
蕙莲从厨房回来了,回禀道,“厨房里的梅香说,药渣已经倒到茅厕里了。”
瑾宁冷笑道,“好快的速度。”
李大夫上前道,“之敬兄已经尝到药里有人参、鹿茸,想是在下一时着急,拿错了方子,抓错了药,伤毁了姐身子,在下当真是万死难辞其疚。”说着在褡裢里拿出几锭纹银,“这是这几年在府上看病的酬劳,在下悉数交出,今日所犯错误虽不能相抵万一,只求心里略微好过一些。”
郑氏心中佩服这李大夫做戏本事,也要助他脱险,因堆笑说道,“李大夫素日忙碌我们是知道的,每日请他看病的少说也要排一整条街,托了张姨娘的福,我们每次请他只要头天说一声,次日就到了,可以说是很及时了,他如此忙碌有时混忘了也是有的,现在先不要追究这些,先拿那正确的方子拿药,把瑾丫头的病看好了才是。”
这一席话既重提了张姨娘与李大夫的密切关系,也转移了矛头,把李大夫的过失轻描淡写带过。
宋佑山被她说得活泛了心思,说道,“也是,瑾丫头的病要紧,还请王太医和李大夫仔细看一看,共同斟酌出一个顶好的方子才是。李大夫以后注意一些,不要拿错方子就是了。”
李大夫忙不迭地应是,就要上前为瑾宁诊脉,被怿宁往前一步拦下,“且慢,李大夫行医多年,想来十分谨慎,从来没出过岔子,如今犯下如此过错,仿佛初出茅庐的儿,也太奇怪了。况且药物既可救人也可害人,拿错了方子,倘或弄坏了人的身体更甚得吃出人命,可不是一句‘过失’就能掩盖过去的。”
李大夫老奸巨滑,先服了软,以退为进“大姐说得极是,在下十分愧疚,只是过错已犯下,无可奈何,不如宋老爷将老儿锁起来扔进牢里,问个重罪,老儿不过一条贱命,即使丢了也难抵姐的千金之躯。”
说着,拉着身旁站的童一齐跪下。怿宁见他装得可恶,却也只能咬着牙,束手无策。
如此一来,似乎真的是“过失”而不是“蓄意”。这苦肉计真是有效,宋佑山一向怜悯孤老,看他那么可怜,竟也起了放过他的心思。
瑾宁冷笑一声,眼光如利刃一般射向李大夫,道,“到底是不是过失,大夫你心里自然明白,如今快快承认了就好,否则一会儿真相大白,问你个谋财害命,处个绞刑,你几辈子的脸面也丢尽了。”
这瑾宁一旦动起气来,真是好大的气势,连宋佑山也不觉微震。那李大夫听到瑾宁哪些斩钉截铁要问自己罪,也不觉一慌,然而他转念一想,自己咬死了不承认,她也没有办法,当时给她看病时,这房里并没有第三个旁证,又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指明自己在说谎,只需一口咬定,大不了以后再不来宋府看病了,或者传出去,损害一点自己的名声,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私下里得的那些银两已经够弥补这些损失了。
因此,面上佯装吃惊,道,“五姐哪里的话,真是冤煞在下。”
瑾宁已拿定主意,转头对宋佑山道,“可否借父亲两个护卫用一下。”
情势已经由瑾宁在主导了,她言语爽快,处事果决,话虽然说得客气,却毫无商量的余地,宋佑山听她如此说,竟然想也没想,立刻答应下来,他心里隐约觉得,瑾宁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
不一时,两个护卫来了,瑾宁立刻命令道,“去绣球街存仁堂里,把所有的帐薄、记事册子全部搜来。”又将那张“热药”方子交给其中一个护卫,叫他上前,附着他的耳朵如此种种说了一番。
那护卫双手一抱,“人领命。”
两人急急地去了。
李大夫趴在地上,手心已密密地出了一层汗,他知道瑾宁要去搜他的记事薄,查他的行医记录,如果没有那个患“寒病”的病人,那么他就是在说谎。事出突然,他没有时间去处理那些记事本,瑾宁是一定会查到的,可事到如今,他没有反悔的余地,只好强硬到底。大不了到时候再推赖说,“一时忘记记录”,虽然疑点颇多,也只好这样了。
“李大夫,你抖什么,老老实实交待就什么事都没有,何至于脸面不保,斯文扫地。”瑾宁轻轻笑道。
李大夫还是一味嘴硬,“在下不知道姐在说些什么。”
郑氏在旁笑着说,“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很明显是李大夫失误拿错药方,以后再不叫他来宋府看病就行了,这样大喇喇地闹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府里出什么大事了呢。”
瑾宁淡淡地看向她,道,“太太既然认为女儿的命不是大事,那女儿现在就一头撞死,岂不让太太遂了心愿。”
这话说得严重,郑氏如此道行却也涨红了脸,道,“一个孩子家,说什么死不死的,我如果不是看重你的身体,也不会这么多年用这些贵重的药吊着你的命了。”
瑾宁还想再回嘴说,恐怕你不是想吊我的命,而是想要我的命。但是此时不宜和她正面冲突,撕破脸皮,她毕竟是当家主母,自己名义上的母亲,表面上不能不尊敬。因此,浅浅一笑,道,“倒是多谢太太的救命之恩了。”
接着便不再言语,斜倚在床上,轻轻咳嗽了几声。
那两名护军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些册子,还押了一个人来,那人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年纪,留着胡须,头裹青布巾,长相斯文。现今看起来十分慌乱,那护卫把他往前一搡,他慌忙跪下。
“有什么要说的,如实说出来,老爷在这里给你做主,如有半点虚言,当心命。”一个护卫威喝道。
宋佑山直直站着,捋了捋胡须,把手抄在背后,十分威严。那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李大夫一眼,那李大夫此时不知意,只埋头跪在地上,看起来十分可怜。那人便十分着急是磕下头去,说道,“大人,人家主是冤枉的。”
“如何冤枉?”宋佑山稳声道。
“家主是绝对不会开那种害人的药的,那方子上的药都是极热的,服下去体内就会产生热毒,吃一两次就会伤元气,何况长期服用,连人这种略懂医理的人都晓得,家主就更不用说了,怎会去开那方子害人。”那人如连珠炮似地说道
“可是,有人信誓旦旦说李大夫给一个寒病的人开了此方,这是怎么回事?”瑾宁问道。
“这绝对不可能,家主的行医日程都是人亲笔记录在案,什么时辰看了什么人开了什么药方都是清清楚楚的,绝没有一个患寒病的人,大人可以查一查这些账册,家主每日开的药方都有备案,家主做事一向认真勤勉,事事都要求人记录清楚,哪里会凭空跑出来一个患寒病的人,一定是弄错了,有人陷害我家家主。”
在场的人听他这番言语,都觉得奇怪,那李大夫脸上更是青一阵白一阵。按理,这人应该极力维护李大夫,力证他说的话属实,怎么反而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