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利又在寒风中伫立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几乎对寒冷开始麻木。
他的手冻得发紫,脸蛋却被呼啸的风染成惨白。
“otonдn(走开),tы 3aгopaжnвaeшьдвepь(你挡住我家门了)。”一个男人冷冷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勇利转过身,就看到一个下巴留着一小撮胡子的中年男人,隔着大约一米的距离,正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中年男人带着口罩,穿着一件旧旧咖啡色的厚夹克,边缘因为过度洗涤有些微微泛白,下身是一条随处可见的黑色长裤,只是裤子上有几个不起眼的小孔,露出里面茶色的保暖裤。他提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行李箱与他的衣服一样,布满刮痕。
见面前的外国人没有丝毫动作,男人的脸又沉了几分,他掏出电话,道:“tы xoчeшь, чto6ы r3aпoлnцnю(你是想让我找警察吗)?”
或许是在寒风中冻得久了,勇利此时的大脑还没立刻反应过来,日语本能地脱口而出:“すみません(对不起)!”
那个男人听到勇利的回答一愣,然后脸色慢慢地缓和下来,他用熟练的日语问道:“你是日本人?”
勇利也愣了。他并没有想到,面前的俄国人,日语竟然讲的同日本本土的居民一样流利:“恩……是啊。”
“你有什么事吗?”男人看着面前的黑发青年,继续问道。
“是这样的,我是来找……”勇利说着,掏出那张纸条,开始照着上面的字开始念,然而俄名既长又拗口,他断断续续才将这个名字流畅念完,“安德烈·伊里奇·林卡斯基……”
面前的中年男人又怔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地点头,“是我。”
他说着,提着箱子,走过勇利的身边,从那皱巴巴的裤子的口袋中掏出一小串钥匙,将门打开后,看着勇利道:“嘿,男孩,还愣着干嘛?进来吧。”
“啊……好。”勇利跟在他身后,进入了屋子。
尽管这是一幢从外观上看起来十分豪华的别墅,也是位处于莫斯科的富人区,然而当勇利走进屋子时,才发现屋子里的东西少的可怜。
一张陈旧的大沙发。一个边角有些裂纹的茶几。
客厅中央铺着一张褪了色的地毯,地毯上方的唯一豪华的吊顶灯看起来摇摇欲坠。
“随便坐。”安德烈对勇利说了这样一句,然后摘掉口罩,丢到茶几上,走到壁炉前,点燃壁炉里剩余的炭火。
勇利小心翼翼地避开似乎随时都可能坠下的顶灯,然后坐到那张大大的陈旧沙发的一角上,男人则在茶几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壁炉带来了久违的温暖,将面前的中年男子的脸也映的微微发红。
面前的中年男人,有着十分挺拔的鼻梁,眼眸是俄罗斯人独特的蓝,在火光下闪耀着深邃的色泽。尽管岁月在他脸上毫不吝啬地留下了几道深刻的皱纹,然而勇利依旧能看出,他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十分英俊。
“我没想到,第一个踏进这里的日本人居然是你。”安德烈慢慢地开口,嘴角的笑容带着些苦涩,“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勇利听不明白他前半句话的意思,然而对于别人的私事,他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癖好,他只得继续面前男人后半句的提问,“您好,请问……您是《七日》的作曲者吧?”
安德烈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他的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似是在怀缅些什么,就在勇利打算再问一次的时候,男人终于开口了:“……是我。”
……找对人了。
听到这个回答,让勇利松了一口气,终于将来意说了出来:“是这样的,我是日本花样滑冰选手胜生勇利,二个月后我有一场世界级的友好赛,请您将这首歌的曲子,借给我!”
安德烈听到勇利的话,并没有立刻答应,他环过手臂,看着勇利像是在审视面前的黑发青年,神色冷峻下来:“我为什么要借给你?”
勇利听到安德烈的话,微微一怔。他并没有想到之前还看起来颇为好说话的中年男人,在听到他的要求之后,竟然会这样问他。他绞着手,想了一会,才慢慢说:“我、我很喜欢这首曲子,而且,我会付给你钱……”
“你没听懂我的问题。”安德烈的眸子盯着面前的黑发青年,再度问道,“我的意思是,有那么多的曲子,为什么你偏偏要这一首?”
为什么呢……
勇利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他并不是没有听过比这更伤感、更唯美的曲子,也并不是找不到比这更适合滑冰的音乐,只要他有要求,政府甚至会愿意帮他募集专门的谱曲人为他谱曲,为什么偏偏要这首曲子不可呢?
他想了晌久,安德烈看着壁炉中通红的炉火,倒是没有催他,终于,勇利慢慢地开口了:“……原本,我只是单纯觉得它好听,而且符合我对排舞的期待。但是当我知道,这首歌的作曲人在俄罗斯的时候,忽然有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我在那一刻认定,这首歌就是我要找的曲子。”
安德烈凝视着面前的黑发少年,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就是我的邻居维克托的心上人吧?”
“诶?诶诶诶?”勇利的脸忽然涨的通红,他连连摆手,“我不……”
“他既然回来了,就说明,你们并没有在一起吧。”安德烈看着勇利,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缓缓道,“我能感觉的出来,你还是爱着他的,难道是他甩了你吗?”
“不不不……”勇利连连摆手,“安德烈先生,我们现在谈论的应该不是私人话题。”
安德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朝面前的黑发青年眨了眨眼睛:“……已经很久没有人陪我这样说说话了。”
笑了一会后,他们之间陷入了略微尴尬的沉默,就在勇利想着必须说些什么的时候,安德烈的声音忽然在阒然的空气中划了一道口子:“那首曲子……有被好好的谱词吗?”
“啊,曲子”,勇利这才想起似地将手机掏了出来,“我把曲子拷贝到手机里了。”
勇利按下手机上的播放键,一个缥缈的女声就从手机的喇叭里传了出来。
“我们曾一起看的樱花开了又谢
花田的刹那终于变成瞬间的永远
我可否用花语来祭奠
幻想我们之间
仍有再见那一天
时光荏苒岁月如水般奔涌向前
你不知道
我多么希望回到那一天
回到那一天的你仍在我身边
我依偎着你的肩
像整个世界盛开在我面前……”
安德烈原本只是安静地听着,然而听着听着,勇利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波光。
在一簇簇火苗的照耀下,那波光泛着晶莹的色泽,就如同维克托离开的清晨,落入自己眼中的露水。
曲毕,安德烈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微微笑着感慨道:“……真是一首动人的歌啊,我很久没有听到那么动人的歌曲了。”
“安德烈先生……”勇利看着面前似乎陷入伤感的中年人,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他一向不擅长安慰别人,更何况,他连这个中年人伤感的原因也不清楚,他只能拣了一句他平时用来安慰自己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安德烈听到勇利的话倒是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有着勇利难以读懂的苦涩,“……或许我是真的老了。我原本不该那么多话,只是我忍不住想问你,你是从……写词的人那里知道我的地址的吗?”
“是、是的。”勇利正襟危坐,答道。
看到面前黑发青年的动作,安德烈又笑了:“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是问问。“
随后安德烈后面那一句话,比起对着勇利,听起来更像是喃喃自语:“我早该想到的……除了他,还有谁知道我的地址呢?”
“那么,你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我的住址呢?”安德烈又问。
勇利想起他在电话中听到的那个人的回答:“他说,你的电话,他这里已经没有存了。他只记得你以前在俄罗斯住在哪里……但现在也不敢保证你仍住在那里。”
“是这样啊……”安德烈听到这句话忽然笑起来,他笑着笑着,眼中竟又带了泪,“是啊……他已经走了那么远了,难道只有我还停留在原地吗?”
“安德烈先生……”勇利有些担忧地望着面前情绪并不稳定的中年人。
然而安德烈很快就平静下来,“抱歉,让你见笑了。你有兴趣,参观一下我的后院吗?”
“荣幸之至。”勇利跟着安德烈来到了后院,他的花园里,有一块草坪,草坪因为常年无人打理而杂草丛生,然而这块草坪中,却有一颗小小的樱花树,在杂草中茕茕而立,显得有些突兀。
单单是看着,就知道主人在这颗树上到底费了多少心思,只有这颗树下的杂草,是被修剪过的,甚至院内的杂草还因为主人经常走动,而出现了一条浅浅的通往那个树的辙痕。
“是樱花树……”勇利感慨道。
然而下一刻,安德烈却忽然拿起院子一边靠墙的斧头,朝这棵树砍过去。
“安德烈先生!”勇利出声想要阻止,然而已然来不及了,在斧头的破风声之下,树直直地栽倒在地。勇利露出十分惋惜的表情,“就这样砍掉……太可惜了,您在这棵树上花了不少心思不是么?”
“是啊……”安德烈的表情是淡淡的悲凉,“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它存在的理由了。曲子,你拿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为什么?”勇利问道,他感觉面前的中年人是个心肠十分好的人,“如果有机会,我还想来拜访您。”
“你想必也已经发现了吧……我已经没有钱了。”安德烈看着勇利,苦笑着调侃道,“所以我需要钱,我要把这幢房子卖了。我已经负担不起它了。”
“但你之前明明还没有这样的打算……!”
“是啊,那是因为,我总以为,有一天能等到他吧……”安德烈看着面前倒下的樱花树,轻声说,“谢谢你带来的消息,我想,我这一生,也等不到他了。所以,这个房子,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尽管不知道安德烈指的是谁,然而勇利却觉得他的神情非常悲伤,仅仅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就被这悲伤感染了。
“谢谢你,远道而来的年轻人。”安德烈看着勇利,淡淡道,“谢谢你,帮我做了这个决定。”
然而勇利看着这样的露出悲恸表情的安德烈,却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为什么这首歌的名字,会叫《七日》吗?”安德烈自问自答一般往下说,“因为樱花,只能存活七天啊……”
短暂的美丽过后,是持久的凋零。
“你的钱,我就不要了。”安德烈又朝勇利笑笑,“我和你投缘,这首曲子,当我这个老男人送你的见面礼吧。”
“那怎么行……!”勇利急忙开口道,“您现在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请务必让我帮您!”
“对了,我之前看到维克托扔掉的箱子,是你带来的吧。”安德烈忽然说道。
“对、是我……”勇利有些纳闷,他怎么提到了那个箱子。
“那么,就把那个箱子,当做给我的报酬吧。”安德烈说着,打开后门走了出去。然后勇利看到安德烈轻易地从垃圾箱里将那个还算干净的行李箱提了出来,“好了,你已经付给我报酬了。”
“啊……”勇利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只手轻易就提起沉重箱子的安德烈,“但这个箱子,并不是我的所有物。”
“既然不是你的,就是维克托的咯?”安德烈朝勇利俏皮一笑,“他既然丢掉,就不是他的财产了。”
安德烈的话并没有任何问题,勇利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只能点头。
“好啦,日本小朋友,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安德烈朝勇利微笑道,“最后能帮我一个忙吗?”
“好的,请您说。”
“帮我和作词的人说一声,就说,安德烈后院的那颗樱花树,以后都不会再长了。”
“您放心,我一定带到!”勇利郑重地点点头,然后又道,“安德烈先生,我要回日本训练了,如果有机会的话,请您务必看一下二个月后的花样滑冰比赛转播!”
“谢谢你,年轻人。二个月后啊……”安德烈沉吟着,“这个我可能答应不了你。”
“没关系,总之您能想起来的话,看一下就行了,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曲子!”勇利深深地低下了头,鞠了一躬,“再一次感谢您!”
“没关系,你拿去用吧!”安德烈微笑着挥挥手,“再见了,日本小朋友!”
勇利再一次摆手后,终于踏上了回日本的道路。
为了平复心情,维克托兜了好大的一个圈子,才回到家。
然而刚准备下车,他就看到,他的邻居,安德烈正穿着方才勇利穿的那件深灰色大衣。
“安德烈!”维克托打开车窗,叫起来。
然而安德烈就像没听到一般,依旧拉着箱子往前走。
“等等!”维克托穿着单薄的白衬衫,从车上跑到他的身前。他的手环着肩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你穿着我的外套,提着我的箱子要到哪去?”
“嘿,伙计。”安德烈笑容灿烂,下巴的胡茬也微微抖动,“你说呢,当然拿去拍卖市场啊!”
“安德烈,你不能那么做。”维克托试图阻止道,“这是我的箱子。”
“它曾经是你的。”安德烈笑笑,摊开手,“现在是我的了,我看着你丢掉的。你的粉丝们一定会为它疯狂的。毕竟,那是冰上的王者维克托·尼基福罗夫曾穿过的衣服啊!不仅仅是女人,男人也会为你的衣服疯狂的。”
“你等等——”一想到自己的男粉丝会买回自己的衣服做什么,维克托就觉得有些头大,“这样吧,你把这个箱子卖给我怎么样?”
“这不太合适吧?”安德烈假装思考了一会,又微笑道,“我还是决定把它带去拍卖市场。”
“十万卢布,不,五十万卢布,我把这个箱子买下来,怎么样?”维克托问道。
“我觉得,拍卖市场的价格应该能更高一些。”
“可这是我的物品,你没有拍卖的权力。”维克托说着,然而安德烈却没有理会他,依旧拖着箱子继续往前走。
“一百万卢布!”维克托在身后喊着。
安德烈终于转过身,他笑着对维克托说:“伙计,成交。”
“你这家伙……”维克托从口袋中掏出支票,然后写了交给他,“如果不是看在以前你经常帮我写曲子的份上,我——”
“维尔托”,安德烈忽然打断他的话,“我要搬走了。”
维克托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老邻居在说些什么,他叹了一口气:“没办法了么?”
“是啊。”安德烈笑笑,然后挥了挥手中的支票,“如果以后还能见面,我会想办法还你。”
“我希望你能还我。”维尔托神色认真地看着面前的老邻居,“虽然我不缺这笔钱……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然而安德烈并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然后他对维克托说:“你的心上人之前来找我要我很久以前作的一首曲子,他真是个可爱的家伙。”
“安德烈你没——”维克托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除了他,我这辈子不会再对任何人出手了。”安德烈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笑笑道。
“一辈子还很长。”维尔托看着面前的老邻居。
“那是对于你而言。”安德烈嘴角微微上翘,然后摆摆手道,“伙计,该说再见了。我的房子,之前一直都有人想买,我想我今天就可以把它卖掉了。”
维克托片刻后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那么快就要卖掉吗?”
安德烈只是点头笑着调侃道:“和鼎鼎大名的维克托·尼基福罗夫邻居做久了,我这个老男人压力很大啊。”
“好吧。祝你好运。”维克托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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