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 6.扬

    说书先生走后，雁孤天便接了说书先生的位，说起书来--往日都是说书先生台上说书雁孤天在台下“学习”的。孤天村的村民原本以为少年是学艺不精这才一直没有上台的，没曾想怀着一颗抚慰少年的心前往听书时却悚然发现：少年说书功力奇高，虽然相对说书先生少了些阅历与经验，但少年清澈的音色却成功地使那些附于纸上的文字活起来，令人不禁沉迷其中。

    于是村民们以后每每见着雁孤天都笑称一声“小先生”。雁孤天莫名觉得好笑，却也没有说些什么。

    日子便这样平静地过去了。而有了方向后，雁孤天这些日子也搜集到了不少关于卫疆大将的情报。抽丝剥茧之下，他不得不承认他们师徒的猜测是正确的。

    而且，他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这种感觉，像是从心底而起的凉，在渐渐冻结他的身体。

    可在说书先生回来之前，他只能将它压抑在心底。

    然而，在说书先生回来之前，他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话说那日，恰是下午烈日渐没之时。雁孤天说完书，听书的人已经散尽，他正捧着茶轻呷一口，在脑中理着今日的收获，如同平日一般。

    忽然，“嘭--”的一声，木制的门被一脚踹开，斜斜躺在地上。一个少年风一般蹿了进来，一缩身躲入屋中的屏风后，像是在躲什么，而且他似乎没有察觉到雁孤天的存在。

    雁孤天眉尖微挑，平静地继续喝茶。

    又过了一会儿，一群大暮士兵打扮的人也闯了进来。雁孤天看了他们一眼，眼底微凝。

    里面领头的看了看破门，粗声对雁孤天喝道：“你这里是不是藏了人？”雁孤天耳朵尖，瞬间听到屏风后少年微急的呼吸声。

    “兵爷，这里就我一个，您不是看见了么”雁孤天笑道。

    兵头子扫视了整间屋子，目光停在屏风上：“屏风后是什么，把它移开让我看看。”

    屏风后的呼吸声又重了许多。

    雁孤天笑着摇摇头，“我拒绝。”语气理所当然。

    兵头子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雁孤天会违抗他的命令。“你不要命了么”他狠声道，同时拔出腰间的刀，几乎要抵上雁孤天的鼻子。

    “屏风上是孤天雁，不能随便移动。作为大暮的士兵，几位难道不知道吗”雁孤天面对刀尖丝毫不惧，依旧语带笑意。只是话里透露出的意思却不是那么好。

    士兵们没想到他们会被一个小村子里的少年威胁，相互觑了一眼。兵头子旋即狞笑道：“小子，好好听话不行，非要丢了命才甘心是吗那小子给了你什么好处了还是……你们是同伙？”他示威般用刀面拍了拍雁孤天的脸颊。

    “你可知道，那小子就是个奸细！他偷了我们军队的重大情报。你既然连那个木头刻的孤天雁都不敢冒犯，这样的大事又怎么能隐瞒呢你说是吧”兵头子循循善诱道：“把人交出来，你没事，我们也好交差不是。”话虽如此说，但雁孤天很清楚地在他的眼中看见了杀意。

    “他做得好。”雁孤天最终只说了这一句话。

    “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成全你！”兵头子耐性已然用光，大刀一挥就往雁孤天脖颈砸下。把人杀了，再将屋子搜一遍也不是什么事。

    雁孤天平静地看着他挥刀，藏在宽袖里的手微微蓄力……

    --既然遇上了，你们也别想走了。

    “住手！”正当双方对峙之气愈发浓烈时，屏风后的少年大喝一句，冲了出来，手中长剑一把将那大刀挑了出去。

    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面部精致灵动，却英气十足。他持剑将雁孤天护在身后，凝眉冷视，磅礴气势平地而起。

    “你们找的是我，不要连累无辜。”少年厉声说。

    然而对面的人根本没有在意他的话，个个拔刀对着二人，蓄势待发。

    “喂……”当雁孤天暗自好笑自己竟然被一个少年护在身后的时候，那少年忽然低低叫了他一声。“是我连累的你，待会儿我会创造机会让你逃脱，你抓准时机跑出去。”

    雁孤天看看少年，又看看对面的人，极其理智地下了结论：“你打不过他们。”

    少年以为雁孤天是在担心他，安慰地笑道：“放心，我打得过的。”

    “……”

    而后，话锋一转，对雁孤天吩咐道：“你跑出去后马上去卫疆兵营报信，就说……你怎……”话还没说完，少年就看见雁孤天陡然挑眉，而后拉着他往旁边倒去。

    身后，桌椅碎裂。

    少年暗道不好，刚刚顾着和雁孤天说话了，竟然一时忘记对面的危险。他爬起来，长剑迎上大刀，金属碰撞摩擦的声音刺人耳膜。

    可纵使少年武功奇高，也敌不过几十个大汉，几十回合后，他身上已经负了不少伤。终于，他找准时机，使挡住门口的人侧身露出了条道。喜悦从清亮的眸中一闪而过，他转头对着雁孤天喝道：“走！”

    好在后者听话地马上跑了出去。士兵的目标是那少年，见雁孤天跑了倒也没追。

    少年呼出一口气，身上痛楚突然清晰起来，使他不禁倒吸一声。但他只能咬牙坚持。

    只要那哥们去报信了，救援就有了！

    他将所有都压在雁孤天身上了。

    你一定要快点啊，快撑不住了……

    身上的伤越来越多，眼前也越来越模糊，他可以感觉到，他的动作，也越来越慢。猛然一股气流往面上袭来，他已无力气躲避。

    --怎么还不来？

    --完了。我要死了!

    少年正胡思乱想着，那股气流却忽然不见。他已无力气，顿时软软坐在地上，喘着气。

    待脑中晕眩的感觉褪去，眼前重回清明时，他抬起头似要说些什么，看见眼前人却一时愣住。

    怎么是他？！

    雁孤天挑眉看着少年惊讶的神色，无声笑了笑，顺势坐在他旁边。“你打不过他们，也撑不到我找到援兵的。”

    少年这才明白原来刚刚雁孤天只是在实话实说，霎时羞愧不已。不过他的恢复能力不错，几息之间便平了心气。他看着雁孤天一身文人长衫装扮，笑道：“我以为你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没想到你会武功。”而且比他厉害多了……少年环视齐齐躺平的士兵，默默将这话藏在了心里。

    雁孤天当然会武功。少时在小庙里便初现大家风范，后来又跟着深藏不露的说书先生，其造诣极深。

    “喂，你叫什么”那厢少年还在搭话，许是放松下来了，少年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意，有如阳光一般。

    “雁孤天。”雁孤天莫名对这个少年产生些许亲切感，下意识地回答。

    少年愣了一下，忽然大笑起来：“雁、雁孤天？不就是孤天雁么我说你对孤天雁是真爱啊!”

    雁孤天对这种情况已然司空见惯，静静地等着对方笑完。

    “我叫扬。”少年笑完后对雁孤天说。“你看上去比我大个几岁，以后我就叫你孤天兄了。”

    雁孤天闻言微笑，向扬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扬一愣，手一把拍上去，“同感。”

    而后雁孤天找出药箱替扬疗伤。

    “我说，孤天兄，你这么厉害，干嘛只是窝在这个小村子里面呢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扬随意数着身上的伤，对雁孤天说着。

    “我是说书先生，说书人四海为家。如今只是有事在孤天村停留而已。”雁孤天解释道。

    “这样咯……”扬似乎想到什么，突然看向雁孤天，“不会是为暮晋两国的事吧不然你怎么会帮我？”

    雁孤天微微颔首，“他们虽然穿着大暮士兵的衣服，可很明显就是晋国人。”说罢，他瞥扬一眼：“说说你为什么会惹上他们吧。”

    “我本来也没打算惹他们的。”扬道。“我到这里来是来看看能不能找到我兄长的。”

    “你兄长？”

    “是啊，它挺好的，就是好动了一点，三天两头的不见影儿。”

    “那你找到他了么”

    “我要是找到的话还会在这里吗”

    “……”

    “那你打算怎么办？”雁孤天问。

    “还要怎么办？”扬耸耸肩，“养完伤回家呗。”说罢看着雁孤天，眼中闪着狡黠的笑：“孤天兄你会收留我的吧。”

    “……”

    于是雁孤天便莫名收留了扬。

    好在扬武功文采皆不错，两人交谈下倒是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

    而扬的伤好了，如他所说，他也要回家了。

    临行之际，扬对雁孤天说：“需要我帮忙吗你们在干的事。”

    雁孤天笑着摇了摇头：“帮着保密就行。”

    “不挽留我一下？”扬问。

    “会再见的。”雁孤天说。而后，便送走了少年。

    是的，会再见的。

    燕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