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肖姚准时来到了心晴工作室。
虽然工作室已经扩建到了一层楼,但何不惜的房间还是当年的那一间。米黄色的墙壁,淡橙色的沙发和窗帘,茶几上永远放着一盒纸巾。沙发对面挂着一幅水彩画,雨过天晴的湖光山色。
肖姚当年就特别喜欢这幅画,阳光从云层中溢出来,洒在湛蓝的湖水上。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荡着一叶小舟,简单几笔勾勒出船上两人,相对而坐,戴着笠帽披着雨笠,一人仿佛在给另一人指点着什么风景。远处山峰还有烟雾缭绕,乌云还没走远,而近处已经是蓝天白云,隐约之间,还能看见一道彩虹。
房间的另一部分是何不惜的办公区,大办公桌上除去电脑文具,还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物品,背后的书架里塞满了书,当然少不了心理书籍,但乱七八糟的杂书也是不少,天文地理,美食美景无所不包。上次肖姚想找本小说看,居然还翻到了一本《禅与摩托车维修技术》,她好奇地借走了,至今也没看完。
“何师兄,我能帮你什么忙?”
何不惜要她在办公桌对面坐下,调出了一份档案,打开给她看。
“这是我的一名小患者,谷欣雯,马上就要满7岁。两个月前,她开始不愿意和人说话,已经来我这里一个月了。”
“不说话?是不是自闭症呀?”
“自闭症是一种发育障碍疾病,小欣雯在六岁半以前各项发育都很正常,无论是在幼儿园和小朋友们玩耍,还是在家和父母沟通,都是个活泼的普通小女孩。这不符合自闭症的情况。”
“那难道是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或者伤害?”
“医院检查不出来任何问题,初步排除了生理造成的影响,觉得很大可能是心理因素造成的,所以她父母带她来找我。她和我几次见面下来,已经对我非常友好,可就是不说话。”
“连你都没办法……”
“在她开始不说话的那一天,家长没有按时去托管班接她回家,等到接回来就这样了,白天还是好好的,所以他们怀疑是不是在等待的那一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可我也看过了托管班的监控录像,没有任何发现。但是因为有一个摄像头故障的原因,监控录像并不完整,不知道是不是在缺失的时间段里发生了什么。”
“可是没有监控录像,她自己又不说……那,那能找到什么目击者吗?”
“家长已经去幼儿园、托管班都细细问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现象。我几次接触下来,也没有太大的进展,只是发现这孩子对色彩很敏感,绘画天分很高。和你一样,她很喜欢我的这幅画。”
“那从她的画里可以看出什么吗?”
“你自己看看。”何不惜打开一个文件夹,里面都是小欣雯的画作,“她从五岁起,画作就已经可以生动的表达人物、场景了,配色也很鲜艳。”
肖姚看到一张全家福,画面上两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孩,背后还能辨认出是旋转木马,看表情一家三口都笑得很开心。
“你看的这一张就是她那天交的作品,但是自从她开始不说话以来,她的画作就退化到了只有色块、线条,画面上到处都是乱麻一样的线团,整个配色也变得冷漠灰暗。”
“所以你就想看看她的梦?”
“嗯,她不开口,我只好另想别的办法。一个画面表现力这么强的孩子,她的梦说不定能对治疗有所帮助。我已经和家长说好了,他们也愿意试一试,我和他们约了四点过来。”
“那只是看看,还是需要干涉呢?”
“现在还说不好,需要看了才能进行判断。肖姚,小欣雯还只是个六岁半的孩子,虽然昨天维康已经进行了讲解,但我还是希望,为了安全起见,即使我们对她的梦进行干涉,干涉强度也可以调低一些。”
“没问题,那就调到十个单位怎么样?国际安全标准是两百一,我最近才设法把输出强度提高到了六十,之前都不超过十,虽然成功率低了很多,但是也有成功的时候,我们先用这个强度试试?”
“太好了,肖姚,真是谢谢你。”
“嗨,咱们之间还说那么多谢谢也未免太见外了。”
何不惜又跟肖姚再介绍了一些前几次会面的细节,和自己的一些思考,到了四点,一家三口按约而来。
小姑娘漂亮得像洋娃娃一样,梳着精致的小辫子,戴着blingbling的发卡,穿着合身的红色小套裙,配上一双锃亮的红色小皮鞋,一看就知道是被精心打扮过的。
她的父母一看都是专业人士,父亲叫谷晓生,母亲叫汪文静,在同一家五百强公司任职。
何不惜将她让到沙发躺椅上,细声说到:“欣雯,我们又见面啦,这个星期过得怎么样?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欣雯抬头看看何不惜,又看了看肖姚,什么也没表示,就又低下了头。
何不惜毫不气馁,接着拿出一张画:“你上次送给哥哥的画,这个姐姐看了,觉得特别喜欢,欣雯可以也画一幅送给这个姐姐吗?姐姐一定会很高兴的。”
肖姚马上把茶几下面放着的纸笔拿了上来,陪着笑脸尽量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说:“欣雯你好,我是肖姚姐姐,姐姐最佩服会画画的人了,欣雯画画这么厉害,可不可以也送一幅给我?”
小姑娘顺着声音又瞥了肖姚一眼,伸手拿出画笔,在纸上刷刷刷的画了起来,一会儿工夫就完成了一副大作,递了过来。
肖姚赶紧双手接过画作,口里不住的称赞,她发现不管是何不惜那副,还是自己这幅,虽然也是只有色块和线条,色调也还是很暗,但是跟之前她看到的那些相比,却没有那种让人印象深刻的乱麻一样的线团。
肖姚突然想起自己今天去市区的时候,特意绕到市中心的糖果主题商店,买了自己最喜欢的像花朵一样的粉色棉花糖,赶紧献宝一样的掏出来递给了她:“姐姐很喜欢这幅画,这个糖果是姐姐最爱吃的,也送给欣雯吃。”
欣雯完全没有被糖衣炮弹腐蚀,摇了摇脑袋,又低下了头。
何不惜觉得是时候入正题了,对欣雯说:“今天哥哥姐姐想跟欣雯玩一个新游戏,这个游戏叫比谁睡得快,你和姐姐都按照哥哥说的话来做,看谁先睡着,好不好?”
肖姚觉得欣雯其实对这个游戏并不是很感兴趣,但还是乖巧的按照何不惜的要求躺了下来。何不惜顺利的完成了催眠,肖姚轻手轻脚地给她戴上了传感器,然后所有人都转移到了早已经准备好的隔壁房间。
因为何不惜早就打好了招呼,所以刚刚谷晓生和汪文静都没多说什么,现在坐下之后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半天,得到绝对安全的保证之后才放下心来。
肖姚看他们两人神经绷紧的样子,便出言安慰说:“根据我们的经验,需要等待很长一段时间受试者才会进入梦境,甚至一次睡眠完全没被检测到梦境也是可能的,两位可以稍微放松一点。如果欣雯开始做梦,那个绿色提示灯会闪的。”
然而她的话好像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她只好无奈的跟何不惜交换了一个眼神,正想找点什么事情打发一下时间,汪文静开口了。
“晓生,我想清楚了,我们先分居吧,欣雯跟我。”
“跟你?你有时间管她吗?那天要不是你……”
“我今天已经递了辞职信。”
谷晓生吃了一惊,肖姚完全没料到自己会乱入这么一段尴尬的对话,竭力想假装自己不存在,何不惜却听出了关键信息。
“你刚刚说,那天要不是你,是指什么事情?”
“那天本来应该我下班去接她的,可是工作上突然出了点紧急状况,我一时走不开,给她爸爸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只好留言说赶紧去接她。”汪文静用一种让人发毛的眼神盯着谷晓生。
“我刚好去外地办事,那段路信号不好,等我收到消息是不是马上就找到你跟你说了我过去不了?是你自己跟我怄气,觉得我是故意找借口不愿意去接孩子,非要等忙完才去接她。”
“我要是能走开我还找你吗,你怎么就不能让你那帮狐朋狗友帮着接一下呢,平时就知道嘴里说得亲热,关键时刻需要他们帮忙了他们去哪儿了?还有你去外地办事怎么事先不跟我说一声啊?”
两个人简直一点就着,汪文静一点都不文静,谷晓生说话也不小声。何不惜赶紧制止:“嘘,你们这么吵干嘛,别把孩子给吵醒了,还有,你们俩这种关系,怎么没早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