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一次，我就不信查不出这个必现的闪退问题！”
眼前悬浮着十几个窗口，最大的那个正飞速滚动着被逐行调试的代码，其余监视窗口里的变量随之躁动不安的快速跳动变化，每次变化带来的窗口放大效果给人感觉它们正张牙舞爪的轮番向面前扑来，仿佛试图掩盖住深藏的真相所在。
眼看着就要逼近疑似bug出没的地方了，突然蓝光一闪，整个调试界面都被关闭，变成了最新版的vr试衣间。与老版虚拟试衣间直接戳个换装画面在眼前不同，这版做成了第一人称视角，可以说是传统实体试衣间的梦幻版。
眼前高耸入云的虚拟货架上分色系排列着各式各样的连衣裙，就像一道纵向的彩虹盘，上下拨动就能在不同色系间切换。迅速锁定到绿色段，然后左右划动选中一条无袖长裙拿起来开始往头上套。
怎么回事？往常不都是选中后直接换上吗，为什么这次要自己穿？关键是还怎么也穿不上，挣扎了好半天才终于探出头来，却发现竟然穿反了。
眼前货架早已经滑走，换上了一面巨大的落地镜，还没顾上重新调整衣服，就抬头看到了镜子里的人，忍不住伸手撩起了裙摆前后晃动，这腰身瘦得，还是很让人满意的。
“看吧看吧，我这次成功了！首先，在你的梦里怎么可能bug调试到一半就不管了；其次，就算不调bug你也不会想去试衣服；最后，就算去试衣服你也绝对不会试绿色的裙子，还是无袖的！”肖姚伸手定格住了画面，兴奋地喊了起来。
“是是是，这次比之前靠谱多了，祝贺祝贺，热烈祝贺。你还别说，我在这梦里的身材可真不错，完全都没有小肚腩呢。”虽然口里说着恭喜，但是白婷婷的眼光并没有从显示屏移开，显然还沉浸在虚幻的美好假象之中。
过了这个暑假肖姚就是博士三年级的学生了。她高三那年，华礼大学电子系宣布了一项让全世界觉得匪夷所思的重大突破——将人的梦境录制下来。这让从初三就立志要干涉梦境的肖姚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报考这里，在大二时就进入了脑信号实验室，保研后又直升了博士，并将这个选题当成了自己的研究方向。
肖姚是那种一干起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忘我投入的人，为了早日实现梦想，她在本科时啃下了生物系的双学位，要知道那时候在实验室打杂的她还要完成大量的基础辅助工作。进入研究生阶段后她才算是正式摸到了科研的边，更不舍得耽误一点时间，只用两年就提前拿到了硕士学位。
可不管之前取得了怎样的成绩，梦境干涉这个看起来异想天开的选题，如果拿不出实际的成果就别想博士毕业了。还好她的研究一直都在稳步推进着，就是有两座大山横亘其间，让她通向成功的道路比别人要更崎岖那么点儿。
第一座大山是真人实验时受试者必须先睡着才有可能提供梦境作为实验素材。虽说实验室有这方面深厚的经验积累，可肖姚的研究却是比别人的还要困难许多。
梦境录制相当于看人写小说，你只用静静的在旁边记下作者写了什么就行，而梦境干涉却需要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作者身上，让剧情随着作者本人设定之外的方向发展，一个弄不好，作者可能就掀桌撂挑子了。
在早期的实验中，受试者受到外界的脑电信号刺激，很容易醒过来中断实验，为此肖姚不得不耽误了小半年的时间，磨刀不误砍柴工地捣鼓出一套守护监控系统。在目前的阶段，不同人对系统的适应程度和接纳程度还是很影响实验进度的，好在作为本地人，她拥有家庭这个坚强的后盾——现在她父母已经调整好了午后轮流小睡一会儿的生物钟，方便她一次可以做两轮实验。
一想到每天都能和女儿共进午餐，老两口简直对这个实验体的身份欢喜得不行，无比配合而又心情舒畅的长期稳定受试者就像妥帖的登山鞋一样，使得肖姚爬山的旅途轻松了不少。
第二座大山是对实验结果的证明，如何判断梦境的走向确实是在外界干涉下发生了变化。
其实干涉梦境和科幻电影里无所不能的造梦故事相去甚远，而是基于近年来突飞猛进的对人脑信号系统的研究，一开始大家只能捕获人脑发出的错综复杂的信号，慢慢的，科学家们开始理解这些信号的传递机制，梳理清楚结构，也辨明了信号代表的意义，到现在已经进展到可以以假乱真的发出信号供大脑接收。
实验证明人的梦境其实是由人脑的两部分共同协作产生，一部分被称为构梦体，负责构建整个梦境，就像是设计了一个具有宏大世界观的舞台，而另一部分被称为演梦体，是做梦者自我意识的演绎，顺应着影响梦的走向发展，就像是操纵自己在游戏中玩耍。
肖姚的研究目标，是在一定程度上欺骗做梦者的大脑，用自己的意识来替代对方的自我意识，冒充演梦体来给构梦体发出信号。
然而因为做梦者本人也无法确定主要由潜意识影响的演梦体会如何演绎，所以如何证明构梦体收到的是外来的信号而非自我意识的选择就成了很微妙的事情。
首先需要刚巧被试者的梦境发展到了一个适合证明的阶段，其次需要对被试者十分了解，能推测出被试者在这个阶段本来可能做出的选择，然后施加与之不同的影响并成功。这方面，比起无条件宠爱顺着自己的父母，难搞的白婷婷是更有说服力的实验对象。
白婷婷是肖姚本科时候头对头的室友，念的计算机系，虽说是个年轻妹子，可对买衣服化妆这些都不感兴趣，从小学开始就热爱打游戏，于是本科毕业就去了一家知名游戏公司工作。两人打从入校那天开始就一见如故，然后迅速发展成了一见面就互怼的损友，即便后来一个人选择继续深造，一个人已经踏入了社会，也丝毫没有影响她们的感情。
身为一名优秀的程序员，白婷婷十分讲究逻辑，好几次肖姚认为自己成功了，但白婷婷觉得并不能证明什么，因为本来自己的梦就可能朝这个方向发展。
比如作为一枚资深吃货，在梦里面对诱人的巧克力千层蛋糕配草莓奶昔，却选择了全麦面包配白开水，白婷婷的解释是夏天来了，最近发现自己冬天贴膘太狠衣服都塞不下了，正在筹备减肥。
再比如作为一名严重洁癖患者，在梦里进了个超级多人排队的黑乎乎的旱厕，居然就老老实实开始排队等候，对此白婷婷表示，当你需求很迫切的时候，怎么还会挑三拣四。每每肖姚都觉得无力反驳，但是证明给她看的心情却是愈加迫切了。
肖姚这次调整了传导试剂的配方，自觉信号输出的强度明显变大，就打起了这个闺蜜的主意，可白婷婷最近要赶个版本，连周末都没法休息。好不容易等到昨天周五新版本上线，约好了今天，没想到上线后出现了bug，直接就是个通宵，白婷婷出了公司就直扑向肖姚家补觉，提供现成的实验素材。
“姚姚，婷婷，快来吃饭啦。”姚如妍已经摆好了碗筷，“先喝碗石斛花旗参乌鸡汤，都放凉了。”
姚如妍就跟一切贤惠的妈妈一样，对女儿的好朋友，父母又不在身边的白婷婷特别关照：“来，这汤适合熬夜的人润润，唉，小姑娘干嘛这么拼，身体垮了，你家里人该多心疼，怎么不叫上晓晨一起过来。”
杨晓晨是白婷婷老公，两人大学同班同学，和肖姚也是一个学院，当年可是肖姚给把的关，毕业后去了银行当码农。
白婷婷和杨晓晨自己基本没时间开伙，时不时来肖姚家蹭饭，已是一点不客气的一口气把汤给干了：“晓晨今天值班，不然肯定来看姚姨，那碗蚬子面他可老念叨着。我能再来一碗吗。”
“没问题没问题，管够，阿姨去给你盛。蚬子最好是到冬天，那时候更肥美。”看到自己的手艺如此受欢迎，姚如妍的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端着碗进了厨房。
白婷婷塞了一大片土豆到嘴里，口齿不清的嚷嚷道：“姚姚，这次真的靠谱，看你之前还担心不能按时毕业。”
“什么，不能按时毕业？姚姚，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没听你说过。”
“妈您别听她瞎说。”肖姚瞪了一眼白婷婷，“又说减肥，这一片得多少热量。”
“你有所不知，土豆可是健康的减肥食品。”白婷婷吐了吐舌头，忙谄媚的说道，“姚姨，姚姚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学业上让你们操心过，就凭这成果，顺利毕业留校妥妥的。”
“妈，您就放心吧，这次我可是取得了重大突破，连婷婷都是心服口服，吃完就给陈老师汇报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