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宋磕巴莫名其妙地被赵不疑配了冥婚,缠着他的女鬼虽然已不见踪影,但这艘鬼船却逐渐下沉。
再醒来时,赵不疑已经躺在甲板上。三千吨的打捞船上,机械臂横亘上空,让人意识到已经回归现实世界。他恍惚记得,海水苦咸的味道曾灌进他的胃,那一刻,让他前所未有的无助。
宋磕巴、老西儿、侯胖子,并排躺在甲板上,嘴里直吐苦水。宋磕巴的伤势最重,救援船赶到落水海域的时候,船头狠狠地撞到了他的头部,直到现在仍然昏迷不醒。
连枝听说人找到了,打翻了一桶正在清洗的海带,一路小跑到甲板上,见到毫无生机的宋磕巴,瘫软在他身旁嚎啕大哭。
群龙无首,二副碾子与赵不疑略作商量,大船掉头往宁波港开去。宋磕巴在icu里待了十多天,连枝日夜守候,南宋沉船打捞行动被迫暂停,自不必提。
单说赵不疑和侯三两人,轮流守着宋磕巴脱离生命危险,又在宁波盘桓数日,医院有连枝照看、滴水不漏,二人无事可做,便商议着返回天水。
这天是立秋,北风萧瑟。告别了宋磕巴,刚走出医院大门,赵不疑猛地停住了脚步。一拍脑门,方才想起他二舅。这些天日夜煎熬,竟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宋磕巴欠二舅巨款,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可是如今船已靠岸,水手也都各自休假,再想找到二舅恐怕如同大海捞针。赵不疑在医院门口又是跺脚又是叹气,侯三全不知情,傻傻地看着赵不疑发疯。
三天后,甘肃天水太昊宫内一片欢腾,申屠贾摆下十桌宴席,为赵、侯二人接风洗尘。一别两月,申屠贾神采依旧,谢文心却消瘦许多。
赵不疑心痛如绞,想起她受伤时满脸惨白,又顾忌到人多口杂不便询问,只怔怔地望着谢文心。
侯三喝了半斤酒,搂着申屠贾的肩膀笑道:“瞧,咱们赵天师真像庙里的泥菩萨。”
侯三的话既是调侃,也是提醒,赵不疑方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收住眼神,自斟自饮。倒是申屠贾通晓世故,笑着说道:“小赵脸皮薄,你就别拿他寻开心了。”
赵不疑心中暗暗感激申屠贾,双腿不由自主走到谢文心面前,说:“文心,咱们出去聊聊吧。”
朗月当空,疏影千竿。谢文心大病初愈,山风袭来,身形有些晃动。赵不疑伸手扶了一下,却被推开。远处酒宴仍酣,笑声传来,尤其显得空山静谧。
“你还好吧。”谢文心低语。
赵不疑点了点头:“还好,就是出了点意外。”
谢文心并未追问,只是停下脚步,瘦削的肩膀轻靠在一棵黄杨树上,笑盈盈望着赵不疑。
赵不疑也望着谢文心,她长发飘然,眉目清秀,漆黑的瞳仁仿佛能看穿他的思想。
“我…就是挺想你的。”赵不疑竭力想表现出浪子模样,可是却如邯郸学步。
谢文心莞尔一笑,仿佛在看一个三岁孩童:“别说了,我们不可能。”
“为什么?”
“我不是你想象的样子,真正的我,可能让你憎恨。”
赵不疑怔怔望着谢文心的背影,如同望着一缕无法挽回的风。
回到酒席宴前,赵不疑的低落引起了申屠贾的注意,他端着一碗酒走过来,对赵不疑说道:“小赵,有些事情是命,你不要多想了。”
这晚赵不疑酩酊大醉,侯三和孙小乙合力扛着他,勉强睡下,半夜起来又吐了三回,坐在马桶边,脑子里一直在回想申屠贾的那句话。
第二天,赵不疑起床时已日上三竿,空荡荡的太昊宫只听得到蝉鸣鸟叫,他揉着眼睛走到门口,听看门的老雷说,大家都去机场送谢文心了。赵不疑心中惶惑,失落地坐在门槛上,怔怔望着山门前的那条石板路。
宋磕巴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太昊宫收到线报,舟山群岛附近的公海上,确实有一处沉船点。实际上,事情比赵不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这处沉船点早就被各方势力盯上,其中甚至包括大名鼎鼎的郑天蛟。
自从天水枪击案、张鲁地宫盗掘案发生以来,郑天蛟一直在扩张势力,如今已成气候。只是赵不疑万没想到,这个郑天蛟居然把手伸到了千里之外的舟山群岛,要在南宋沉船发掘活动中分一杯羹。
根据申屠贾提供的线索,目前浪岗山南宋沉船的事儿,已经被国内好几家盗墓团体盯上了,甚至有人出了大笔资金封锁消息,以防考古界先下手。而最初把消息泄露出去的不是别人,正是宋磕巴。
宋磕巴为了还清债务,先将浪岗山海图分别卖给了三家盗墓团伙,郑天蛟就是其中一个。宋磕巴本想借此筹集资金,之后抢先打捞南宋沉船,可是没想到,宋磕巴的猫腻很快就被郑天蛟得知,目前正在到处找他,必欲杀之而后快。宋磕巴的处境十分危险。
而最让赵不疑担心的,就是他那贪财不要命的二舅,二舅下了船就不见踪影,必然是暗中盯着宋磕巴。如果郑天蛟真的派了杀手,他二舅为了讨债,卷入其中也未可知。与侯三商量之后,二人决定还是先回到宁波找到宋磕巴,先保住他的命再说。
刚到宁波机场,一个身穿道袍、手擎白幡的阴阳先生阻住了去路。那人口中念念有词,劝说二人道:“二位面带阴沉之色,贸然前行恐怕有危险,不然让老道我卜一卦吧!”
赵不疑正要骂人,却见那道人:头泛油光、深眉阔口,犬牙突出,只是戴着一副墨镜,看上去倒十分眼熟。赵不疑心里有了七八分把握,微微一笑:“道长,咱们僻静处说话。”
说罢,拽着阴阳先生就往厕所走。侯三不明就里,只得一路跟来。只见赵不疑一巴掌拍在道人脑门上,骂道:“你还跟我装,你装什么装!”
那道人被打得连声求饶,双臂护住额头,摘下墨镜,果然,正是二舅陶朱公。赵不疑姥姥家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只有二舅长相奇特,龅牙小眼,有诗为证:
咬定青山不放松,
浓眉塌鼻兼重瞳。
体胖浑似猪刚鬣,
猴腮更胜孙悟空。
陶朱公的名字来源于春秋时期越国的范蠡,家里希望他能发财。只因陶朱公长得丑,从小不受待见,20岁上下,就因为不务正业被家里扫地出门,从此浪迹江湖。赵不疑还有些积蓄的时候,陶朱公经常向他借钱,说是借,根本就没还过。
赵不疑见到二舅,心中喜不自禁,忙问宋磕巴的情况。陶朱公回答说,宋磕巴仍然在医院没挪窝,每天医院楼下总有四五个鬼鬼祟祟的人盯着,偶尔还以探视为名闯进病房。赵不疑判断,目前宋磕巴肯定已经知道被人盯上了,怕的是一出医院大门就会被绑架,所以才迟迟不出院。
既然陶朱公在,三人的行动总归方便一些。赵不疑租了辆车,由侯三开着赶往医院,距门口还有几百米的时候,赵不疑示意停车,暗中看了看门口的情况。果然如陶朱公所说,门口停着一辆黑色途观,三个戴着墨镜的年轻人靠着车门抽烟,不时地向楼上病房望去。
赵不疑和侯三对视一眼,回头对坐在后面的陶朱公说道:二舅,你先下车。
陶朱公毫不怀疑,拉开车门下了车,赵不疑也紧随其后。
“二舅你看前边。”赵不疑轻声一语,趁着陶朱公怔怔望着前方的时候,一拳打在他鼻梁上,陶朱公只觉得鼻子一酸,头晕目眩。
赵不疑二话不说,背起陶朱公就往医院跑,一路上高喊:“大夫,我舅舅受伤了,快挂急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