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事儿本不该归我管的,应当是警察署的事儿,不过我打听过了,像是被监察部接手了,我想以程玉轩的做事风格,很快了。”许瑾良暗暗皱了眉,他有些怀疑,这案子本就交给了监察部,已经过了半月还没有一点儿动静是不应当的,况且,出事的不单单是他许瑾良,还是程苇杭,程家人不应当不在乎程苇杭的命,这事处理的速度,着实让人疑心。
程苇杭听了,又沉默,她的命,这时候,对于程家是万分重要的吧,程许两家的纽带,怎么能轻易断了?
又是一阵沉默,苇杭瞧着路边儿的景,都是平日里看腻了的,此刻竟还有些不同,大概是心境的缘故吧。
“许先生,到前面停车吧,那边儿就是新安商场,想来东西是要齐全些的。”苇杭说道。
“好。”许瑾良把车停稳,发觉不远处就是一家私立医院,他暗暗皱眉。
苇杭同他并肩走着,却没有话,只有轻风在两人间穿梭。苇杭觉得尴尬极了,眼神不由得往别处撇,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由护士推着轮椅,在马路的对面行走,苇杭定了一下,却又微微摇了摇头,断然不会的,他已然不在这人世间了。
每每念及此,总有些难过,鼻尖忍不住的要发酸。
苇杭用帕子轻轻沾了沾眼眶的湿润,深深地呼吸,力图赶走那股窒息感。
“怎么了?”许瑾良知道程苇杭看到的那个身影,却还是要多问一句,“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过是风吹的,我这迎风流泪是老毛病了。”苇杭遮掩过去,又怕他不悦,忙打岔,“也不知道大姐有什么特别的要求,置办的时候也还注意些。”
“她是个极随意的人,不然也不会嫁了个洋人,生活在香港。”许瑾良似乎对于她大姐的选择有些不满,“她这样在我看来,是摆不掉崇洋媚外的嫌疑的。”
“你这样说来,你开的德国生产的汽车,也是崇洋媚外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爱好,总不能依着你的性子,一概而论吧?”苇杭反驳道。
“大姐那会儿的确是遭了不少非议,我也奇怪,为了和那个洋毛子在一起,值得吗?”许瑾良苦笑。
“有时候,人总是这样,遇见喜欢的人,总是想方设法的在一起,哪里会在意那么多流言蜚语,眼里只有彼此,彼此就是全世界。”苇杭轻描淡写一句话,在许瑾良的心里掀起一阵波涛。
许瑾良沉吟,他也曾这样想过,“可人事流转,真情抵不过谎言,一腔真心换来的是利益权谋,你才会发现,爱情才是最虚假可恨的东西,得到让人沉迷,得不到让人悔恨……”
程苇杭见他虽说这这样激烈的言语,可情绪确是极其冷淡,“如果能重来一次呢?”
“我不想重来。”许瑾良抬头看天,“于我而言,过去的情爱,就像春日的风,不值得眷恋,来年春天一样会有。”
苇杭只觉得他今日的话格外的多,也就陪他说两句,“可有些人,再也不会回来了,来年的风,再也不是去年的。”
许瑾良不说话,脸却是有些阴沉,苇杭知道,他还是不太愿意提起这样的话题,苇杭也噤了声。
两人走进商场,许瑾良走在她前面,却在一家果脯铺子前面停了下来,“我依稀记得,长清兄说过,你从小就喜欢吃这些甜蜜饯儿,就算闹着牙疼也是要吃了解馋。”
“哪个小孩子小时候不喜欢,长大了也就觉得习惯了,别人说你喜欢,也就喜欢了,不过,真没有那么爱吃了。”苇杭淡淡道,“许是太甜了,吃多了便吃不下饭了。”
“少买些吧。”许瑾良叫店家称了一斤的金桔蜜饯,半斤的杏脯,一斤半的话梅,“话梅你可以留一点儿自己吃,酸甜可口,不错的。”
“嗯。”苇杭应道。
“织毯,雕漆,玉器,瓷器,想来是要去古玩街走一趟。”许瑾良盘算着时间,“你若是累了,在车上等我便好。”
“不能的,这些东西,我虽不是行家,可也是地道的北平人,总能瞧出些好坏,不至于让人框了你。”程苇杭从他手里接过装好果脯的盒子,许瑾良又去前头购置了,茯苓饼,秋梨膏,还有龙须酥。
两个人手里都提着满满当当的东西,竟有些满载而归的意思。
“早些年的时候,绍礼春节的时候曾带过龙须酥,只觉得那点心做得真稀罕,现在也是觉着不错的。”瑾良提着三两盒的龙须酥,在苇杭眼前晃了晃。
“是啊。”苇杭轻笑,这样的许瑾良有些难得的幼稚,竟觉得有些,可爱?
许瑾良瞧了她浅淡的笑容,仿佛湖面漾开的波纹,让人舒服极了。
车子开到古玩街,两人下了车,织毯,雕漆倒还好,景泰蓝的瓷器却是寻不到好的,多是些残次品。
苇杭极用心的看过每一个摊子,瞧过每一件珐琅器,总觉得不称心,不是样式不好,就是上色,或是器物本身有些瑕疵。
苇杭一扭头,不知道许瑾良去了哪里,有些气恼,这本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许瑾良竟不知去哪里偷闲了,索性自己也不再看,找了个卖茶点的铺子坐了下来。
“你怎么这儿?”许瑾良奇怪道,“可是还没有寻到好的?”
“嗯。”苇杭虽有些气,但不好发作,“方才你不见人影,是去了哪里?”
“送你。”许瑾良递过一个盒子,“方才我瞧着那边儿铺子上摆的手镯样子都是极好看的,想着若是你戴定会锦上添花。”
苇杭哑然失笑,打开盒子瞧了一眼,“材料不是上乘的,好在样式别致新颖。”镯子是白玉的,但不是很通透,镶了一圈儿的简单花样,像是纯金打成薄片,再仔细镶上去的,再仔细对着光看,会发现,几处金花镶嵌处,有细微的缝隙。
苇杭忽的笑了,“你瞧,这个小缝隙,分明是打碎了镯子后又镶上去的金花,不过是个金镶玉的镯子。”
“倒也是个好兆头,你若嫌弃,大可不戴就是了。”许瑾良浅笑,转身去看景泰蓝的瓷器,“大姐没有什么挑剔的,姐夫又是个洋人,不懂这些,你也不用太费心。”
“你这是什么话,自己去偷懒,也想着我同你一齐偷看?毕竟是头一次登门拜访,是要被旁人瞧了笑话,断然不能随意了。”苇杭摆弄着镯子,顺手也就套了上去,“有些大了,怕是要掉的。”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掉了就掉了。”许瑾良拉起苇杭的手,往前走去。
苇杭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心头一动,闷闷的又涌出许多别样的愁绪。他身上像是有刀锋似的,阳光底下,明媚那么一阵儿,旁的时候,便能要了你的命。
“我从前听长安说过,景泰蓝掐丝珐琅是送礼的最好选择,外观好,华丽大气。”苇杭不经意说出口的一句话,她自己也惊了一下,这是她半个多月来,第一次提程玉轩的名字。
许瑾良故作镇定,“瞧着也好看,富丽堂皇的贵气。”
“嗯。”苇杭有些累了,瞧着许瑾良瞧上的那几个还不错,也就没有说什么。
“眼看着就到了午饭点儿,想吃什么?”许瑾良以为她逛了一上午多少会有些胃口。
苇杭摇了摇头,“我有些累了,只想睡一觉。”
“总不能空着肚子?喝些热粥总是可以的吧。”许瑾良瞟了一眼她有些发白的嘴唇,担忧道。
“嗯。”
简单用过了午饭,程苇杭便上楼换了睡衣,窝在床上睡了。
许瑾良也换了衣服,准备出门。中午太阳正高,便换了轻薄的衬衫,套上间皮夹克。幸好上午程苇杭问了,不然他是真的要把遇袭那事儿给忘了,其实是谁他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那晚那么多车子,唯独他的车被上了炸药,还有留着抢手以备不时之需,这是铁心要她的命。当晚程家还有程玉轩,所以那人没有料到程苇杭会和他乘坐同一辆车,刺客也没有要杀程苇杭的意思,这样的话……
许瑾良深吸一口气,发动汽车,开向陆公馆。
“三哥,你怎么有空来找我?”陆展宁一如既往,笑得不怀好意,“不在家陪你那小娇妻,美娇娘?”
“别给我贫。”许瑾良打断他开玩笑,“怎么,不邀请我进去坐坐?”
“哪敢,只怕我这小地方,容不下三哥你这尊大佛。”陆展宁说着就把许瑾良请了进来,吩咐佣人泡上了茶。
“三哥怎么样,和三嫂同住一个屋檐下……”陆展宁想入非非,脸上的表情有些欠抽。
许瑾良面色阴沉,“我同她清白的很,你这小子,怎么一天天的这样污秽不堪。”
“啧,三哥怎么说话呢,饮食男女,人之大欲。”陆展宁嬉皮笑脸道。
“最近很忙?”许瑾良喝了口茶。
“也还好,就是我爹老是叫我把北平的生意打理好,顺道给他带回去一个儿媳妇儿,我上哪给他找去,一天天的都把我累成个孙子。”陆展宁说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你家小叔,许绍礼,这都二十有五了吧,虽然成天美女成群,但也没见他带回去一个给你家老太太看,我这才二十出头,着什么急。我都不着急要儿子,他着急要什么孙子,大不了我回家去给他装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