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六日，丙辰金日，煞正北，坤上离下，地火明夷，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
宜动土，宜嫁娶，宜立市；煞作灶，煞求医，煞。。。出行！
散骑常侍张纪雨在心中默默回忆今早出门前看的黄历。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今天绝对不会迈出家门一步，但怎奈其它的应酬都可以推，唯独这上早朝是躲不过去的。
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了一丝暑日的燥热，但身为武将的张纪雨却仍能感到后背时不时冒出一丝凉气，就连心跳也仿佛比以前快了几分。
“嗒！嗒！嗒！”空旷的街道上，唯有自己的马蹄声和身后随从发出的轻微声响。也许是因为时辰尚早的缘故，街上并没有什么行人，张纪雨不安的左顾右盼，试图找出令他紧张的根源，但整整过了一条街，压抑的几乎可以凝出水的气氛也没有被打破。
转过街角，一条笔直平坦的大道出现在了眼前，看着大道不远处庄严的宫门，张纪雨的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身上的不适也随之烟消云散。
朱雀大街，长安城的主干道，天子脚下的御道，百官上朝的必经之地。
张纪雨曾无数次踏上这条街，但没有一次能让他如此安心、踏实，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整理了一下衣衫，重新恢复了往常的威严。
可就在这时，他的耳旁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声音，那声音他明明无比熟悉，却死活想不出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张纪雨敏思苦想，不得其解，忍不住回头看向声音传过来的方向，胸前忽然一痛，伴随着身后随从的惊呼，一朵血花在他眼中绽放。
他满脸的不可思议，缓缓从马上坠落，可刹那间，原本慢慢浑浊的双眼忽然闪出了一丝清明，他终于想起了那奇怪的声音是什么。
那是破风声，他曾在战阵上听过无数次的箭矢破风声，取走过无数人性命的箭矢破风声。
“明川啊！真的是一语成谶啊！我都有点怀疑是不是你故意做件案子想让我开心一下了！”片刻之后，赶到现场的苏子章拍着站在一旁、面色铁青的陆明川的肩膀，肆意调笑道：“说真的，你可比街边那些求财问灾的算命先生准多了！”
陆明川本就感觉沾了一身晦气，听到苏子章的调笑之言顿时就火冒三丈，刚准备出言反讥，身后却传来了两声重重的咳嗽：
“咳咳！”
二人闻声连忙回身行礼道：“寺卿大人！”
大理寺卿黄占元瞪了两人一眼，板着脸走到张纪雨的尸首前道：“尸体查验的怎么样？”
“死者年龄四十七，官职左散骑常侍，死因被人从身后射杀，穿过心脏，一箭毙命，其它的具体细节等回到寺里才能查验。”寺内的仵作将初步的结果公布了出来。
黄占元闻言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仵作退下，语重心长的对身旁的苏、陆二人道：“刚刚陛下急召我入宫，看来这桩案子已经惊动陛下了，几日之内连续两位朝廷大员被刺，尤其是今早张大人的案子，竟发生在天子脚下，可见贼人有多猖狂！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想必就不用我多说了，雷霆之怒我等也承受不起，总之一定要尽早破案！”
“是！”
“属下明白！”
黄占元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转身向着宫里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陆明川有些无奈地说道：“看来咱们前一阵的悠闲时光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要么就不来案子，要么一来就是些要命的案子。。。”
大明宫，宣政殿
黄占元偷偷瞥了一眼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的京兆府尹刘樘，原本打好的腹稿又忘了个七七八八。
“臣，大理寺卿黄占元，叩见陛下！”
“平身！”声音听不出有任何感情，却充满了威严。
“谢陛下！”
大殿中的龙椅上，面容俊朗的皇帝李隆基端坐其中，这位大唐帝国的第七任统治者用冷漠的目光看着两名惴惴不安的臣子。
“刘爱卿？”
“臣在！”刘樘闻言急忙起身，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今早发生的案子听说了吗？”
“听说了！”
“前两天的那起呢？”
“知。。。道”
“难道你就没什么要给朕交代的？”李隆基漫不经心的说道，拿起了桌上的一个玉壶把玩起来。
“臣。。。臣已掌握了大量线索，破案指日可待！”刘樘咬着牙回道，
“呵呵！指日可待？你当朕是蒙蔽了视听的昏君不成？”李隆基冷笑一声，猛地将手中的玉壶掷到殿下。
“啪！”
清脆的玉碎声在空旷的殿中格外刺耳，黄占元、刘樘二人急忙跪倒在地，异口同声道：
“微臣该死，陛下恕罪！”
“几个跳梁小丑，竟在几日内连刺我两名臣子，甚至在朕的脚底下行凶，以为朕好欺负吗？”愤怒的咆哮声传荡在殿内，黄、刘二人却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黄占元！”
“臣在！”
“朕限你大理寺十五日内破案，否则严惩不贷！”
“臣遵旨！”
“刘樘！”
“臣在！”
“京兆府全力配合大理寺办案，逾期未结案与之并罪！”
“臣遵旨！”
。。。。。。
出了宣政殿，黄占元紧张的心才平静下来，微风吹干了后背的冷汗，让他感到舒爽了一些，回忆起刚才在殿中的一幕幕，他不禁一阵阵的后怕。就在不久前，他清楚的感觉到了一丝杀意。
那个人上次带有一身的杀意是在什么时候？还是在他踏着亲姑姑一家人的尸体、刚登上皇位的时候。
待黄、刘二人走远后，大殿里只剩下愣神的李隆基以及身边的內侍，他走下龙椅，拾起了地上碎裂的玉壶，盯着面前的碎片默默出神
“我到底怎么了？”
他费力的想着，总感觉自己有哪里不对，仿佛与之前的自己判若两人。
曾经的大唐，多么的繁盛！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呈现着史书上从未有过的画面。
然而近几年，大灾小难多了起来，没完没了的小事多了起来，自己生气发怒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朝臣不再无条件的支持自己，甚至为了微不足道的小事与自己吵的不可开交。
“难道。。。我变了？”
“不！不会的！”
李隆基迅速否定了刚刚升起的念头，他是一个自负的人，不允许自己有哪怕一丝的不完美。
“朕是千古贤君！朕要大唐的江山千秋万代！”
“一个小小的毛贼，怎值得朕动肝火？”
他冷笑着瞥了一眼桌上的碎片，开口道：
“高力士！”
“奴才在!”
“去写一封圣旨。。。将案子交给那个小家伙查!”
“正戏开场前，就先来一场前戏助助兴吧！”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