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之地在哪？”
“云梦大泽。”
“如何抵达？”
“不至而至。”
——夫子的启示
云梦泽北，沼泽腹地。
暮色四合，晦暗不明。
呼吸之间，白色的雾气突然就从脚下蒸腾而起，模糊了正在沼泽地中艰难前进的一行十人。
脚下粘滞、视野模糊，再加上连日跋涉的辛苦，众人身体机能和反应都严重不足，等到发现两两走散的时候，已经叫天不应、叫人没影了。
这十人，正是从长安出发前往虚无飘忽的起源之地的十人，此时不得不两两临时抱团的组合如下：
花木兰、永远落后且仅落后领导半步的百里守约。
韩深、沈星河。
蔡一、非要揪着蔡一辩机的达摩。
陈默、嚷嚷着走不动又非要来的庄周。
上次没出憋坏了，这次非要来的宋抓和丁丁。
此行何为，还要从三天前奶娃事件后续说起。
***
三天前，摘星楼大堂。
花木兰刚把孩子和牛乳一气儿甩给了袖手旁观的百里守约。
此刻，她正翘着二郎腿，歪在桌边看百里守约有条不紊的奶娃，顿时觉得岁月静好、未来可期。
直到一片阴影笼罩在了她面前，花木兰抬头一看，门外的灿烂阳光正在来人头上盛放。唔，反光真好。
“你已经成亲了？”来人正是达摩，他在角落里纠结许久，还是决定要把高长恭的话带到。
但到底意难平，是以达摩问出了上面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没啊。”对方出其不意，花木兰惯性之下脱口而出，“不是，你谁啊？”
结果达摩不答反问，指着百里守约手里的孩子问道，“那这孩子是谁的？”
花木兰心想：难道遇到碰瓷孩子的了？当下敌意更浓，当即站起身来挡在了百里守约身前，持刀抱臂，“当然是我的了。不是，你谁啊？”
花木兰第二次发问，这个和尚简直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你你你，你还未婚生子？”达摩内心的震惊已变成惊涛骇浪共振到了脸上，他颤抖的手指已经快戳到花木兰眼珠子了。
花木兰简直怒火攻心，用手里的刀鞘架开他的手，右手拇指一推，刀身已经出鞘三分，露出了大朵大朵的雕刻瓣鳞花。
她面色凶恶地言语恐吓道，“公共场合不得打架斗殴。你要是再神神叨叨，我要动手了啊！”
达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个带话的，而不是寻衅滋事的，连忙喊道：“你还记得高长恭么？我在这等你好几天了，有话替他带到！”
十年之后骤然再听到这个名字，长城家主竟然手一滑，刀掉到了地上。
达摩则把临行前高长恭交代的话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百里玄策，命悬起源。速来。”
花木兰的刀还没捡起来，身后的百里守约倒是瞬间起身，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要去抓达摩的胳膊。
达摩几乎也是同时动作，右手出拳快准稳地打中了百里伸出的手腕，将他震开。
“带话而已，你们这是干嘛啦？”达摩又莫名又委屈的说道。
“说清楚，什么意思？”百里守约站得笔直，全身肌肉绷紧，这是高度紧张的反应。
“我说完了，就十个字啊……”达摩突然觉得他可能被人面兽心的高长恭给坑了。
***
尽管只有十个字，但“百里玄策”和“起源”简直是拿住了长城二人的命脉，当下就要出发。
因为前路不明，显然不能带着孩子冒险，花木兰不得不把小明托付给七月和秦晚二人。托付小明，又少不得前情提要交代一下，一来二去起源之行的队伍蹭蹭蹭变成了十个人。
七月和秦晚本是想跟着去的，但还真是被孩子牵绊处走不开。
而冯翅的繁衍计划，又到了胚胎移植的紧要关头。她带上飞船的十个冷冻胚胎，经过前一段时间的条件准备终于达到了可移植状态。
幸运的是，朗峰将戚冰实验室的大部分设施搬上了飞船，机缘巧合给冯翅提供了胚胎体外培养的的容器和条件。但不幸的是，朗峰在生物领域也是半道出家，必须要借助医学生七月和生化人秦晚的帮助。
于是，遗憾错过稷下和三分出游的宋抓和丁丁，一边感谢命运的安排，一边不屈不挠地加入了起源执行。
至于蔡一？长安众人研究了一下，韩深、沈星河盯住长城二人，陈默盯住庄周，只能蔡一盯住达摩了。
宋抓和丁丁？目前看起来没有一个能打。
***
雾气越来越重，天色也几乎完全黑了下去。
云梦泽北的连片沼泽让众人完全失去方位，一开始制定的放射状推进队形，早在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中，冲得散乱。
百里守约依旧一言不发，执着往前。
尽管花木兰提醒，两人已经与众人走散，但他依旧不肯停下来。对于别人来说，寻找起源之地或许就是猎奇，但对于他，就是百里玄策的命。
晚一刻，他都赌不起。
在夜色的衬托下，白色雾气中隐隐约约透出了绿色的光点。光点很小，也不密集，随着雾气的流动而缓缓飘散，很容易被人误以为是沼泽里飞起的流萤。
但，其实不是。
光点随着众人的呼吸进入了他们体内，又渗入了他们的血液循环，改变了神经元细胞间的信号传递。
动作越剧烈，血液循环越快，产生幻觉的速度快、程度越深。等到花木兰发现百里守约不对劲的时候，为时已晚。
百里守约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村落。
眼前是绵延的炽热火海，耳畔是不绝的惨痛呼号。村民匆忙之下组织的武装力量在蓄谋已久的游牧铁蹄和冷刀下不堪一击。
百里守约，就是十年前跑到都护府求援的村落少年。他和弟弟幼年流落至云中漠地这个村落时，弟弟还在襁褓之中，正是靠着西家一碗汤、东家一碗饭，才把他孱弱的弟弟拉扯大。百里兄弟，也就在这个村落安定下来，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但是当强者来犯，十几岁的他并没有保护家园的能力，慌乱之下被村里的长辈推着去都护府求救，弟弟则和其他孩子一起被紧急转移。
但是，都护府无心更无力支援，在都护府的每一刻，他的内心都在火上煎熬。
哪怕在不顾都护府阻拦，只身又返回村落的时候，他还在内心自责：一定是他说的不够惨烈、不够打动人心，所以别人才不肯帮助的吧……
火光映红了百里守约的眼睛，他跪在村落滚烫的土地上，一具一具尸体的翻过去，颤抖着手阖上他们死不瞑目的眼睛。
直到最后完全麻木，忘了到底翻了多少具身体。
应该是没有弟弟的眼睛吧？百里守约突然无法确定。
他缓缓站起身，缓缓转过头去看向膝行来路，那一具具阖上眼的尸体，却在他目光转来的那一瞬，突然齐齐睁开了眼睛！
每一张脸，都是百里玄策的脸！
“啊！”百里守约终于彻底失控地叫了出来！挣扎着就要夺过身侧花木兰的刀自尽。
刀身出鞘，百里守约提刀就要抹脖子！
突然之间的变故，花木兰别说出手阻止，高度紧张下连尖叫声都喊不出来！心里的那根线马上就要断了！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百里守约身后闪过一个黑影，一个手刀利落落在他后颈上，百里守约应声而倒！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