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捕猎血带着一群人慢慢的走到了离他们现在营地很远的那间小屋,这是当时那个人把郑雨潇藏起来的地方,已经四五天了,这天寒地冻的,除了他们营地,别的地方哪会儿有吃的,这人自从那日处决了郑雨潇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这里,不吃不喝,也不见他出来。
她曾经派黑条想进去看看他的情况,没想到那人竟有些失心疯了,差点把他曾经最爱的部下给杀了,黑条吓的再也不敢进去了,只能悄悄的在外面听听动静,可是里面跟死了一样,悄无声息。
天捕猎血昨日与沐胤谈了话,她本来对这件事是漠不关心的,说实话,她并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会这个样子,明明知道那人就是杀害狼王族的凶手,为什么还要阻止他们追击?若他那么坚信那人不是,为什么当时却选择要自己了解她的性命
真是……奇怪的人。
她将那些人撇开,自己上前去敲了敲门,里面毫无反应,这也是她意料以内的事,她摇了摇头,又敲了敲,才猛的发现门没有锁。
小心翼翼的开了门,带进来一些风雪,她默默的关上了门,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这里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不过不知为什么,这里却比上次来的时候更为冷清。
厨房没有一点生过火的迹象,簸箕和碗筷随意的摆在一边,锅里还有一些变质的米饭,她看着这些东西,心里不免有些担心,难不成这人从那日以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东西
何必呢……她心里不由得感慨到。
轻轻的朝卧室走去,她脚步很轻,但是还是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她知道这样也是躲不过那人的耳朵的,可是还是选择小心翼翼的走着,她站在了卧室门口,轻声道:
“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悄无声息,她皱了皱眉,不知道那人是不想回答她还是昏死过去了,担心之下,她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我可以进来吗?”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她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将手放在了那个门把手上面,刚刚推开了一个小缝,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
“滚……”
她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都没说过话,所以语气听起来有些奇怪,她愣了两秒,还是选择了开门。
她慢慢的推开了门,看见那个人坐在地上,面颊消瘦,双眼无神的不知看向何方,他的手放在那个短棍上,将它竖起,那个短棍是她之前抢郑雨潇的,听说那是个兵器,叫什么断影。
她看见那人颓废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心疼。
“我喊你滚……”他又说了一遍,却至始至终没有看过她一眼。
他的声音不怒自威,到是令人有些害怕,天捕猎血心有忌惮,但是还是默默的走了过去,那人也不再说什么了,她坐在了那人身边,那人也没有动,她心里小小的庆幸了一下。
二人都没有说话,只听的外面风声阵阵,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天捕猎血先说话了。
“你为什么会对我发火呢?就是因为我说破了你内心的怀疑吗?”她自然而然的说着,无奈的笑了笑。
“胡说些什么……”
“不是吗?”她说,“你要不是对此早就起疑了,怎么会我一说这个故事你就情绪那么激动,若不是心中早有疑问,你又何必如此?”她语气很是自信,这是她才想通的理由,要不是因为这样,他们的族长怎么会举止如此奇怪,只能是因为这个了。
她这么多年天捕族族长,可不单单是靠武力威慑,还是要懂些人心的。
驭风咽了一口唾沫,他心里一紧。
那人说的不错,他确实早就对此有疑问,不过他不愿相信罢了。
从十六区狼城事件开始,他看见那个女孩第一次半魔的模样,心里就有异样的感觉,不是恐惧,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莫名的无法言语的感觉。再到后来在叨叨家里看见的幻境,那个消失在大火里面的红色身影,他嘴上什么都没说,心里却回想起了他们的初次相遇,她的师父一遍遍的告诉她,不许让他幻化,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他不敢细想,看见郑雨潇杀人的模样,他心里愈发的不安。
他什么都不敢想,不过是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她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如此的胡思乱想?
直到有人亲口讲出了这件事,直到那人沉默不发,一时之间竟被仇恨和屈辱冲昏了头脑,他为什么要举起手里的剑,他现在想听她解释,他想听她说他们在骗他,他想那人在她怀里微笑,可他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都是那人跪在血泊中绝望的看着他拿着剑朝她走去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
他不住的哭了,天捕猎血第一次看见他哭,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她都忘记了自己上次那么心疼的哭着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是十年前她被选中做族长,母亲被他们杀死的时候吧。
她伸出手去,紧紧的抱住那人,驭风从那晚开始到现在,一滴泪水都没落下,却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却在那个他最恨的女人怀里哭的像个孩子。
沐胤在十七区不归山下面待命,今日风雪还是依旧的大,能见度不是很高,他们又不清楚不归山上面的情况,也不知道除了那只青色大鸟和郑雨潇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埋伏。
被排出去的无人机发回了热感应的照片,上面显示这座山上只有两人,沐胤不由的勾起了嘴角,脸上难掩笑容。
他戴上了头盔,扣下了面罩,转身对带来的兵士道:
“行动。”
郑雨潇合上了书,她撑着那根青鸟为她做的手杖,艰难的走到了门前,她顺着手杖慢慢跪下身,刨开了那里的雪,找到了那块木板,将它抠起来,上面的积雪滑落,她看见了藏在下面的那个狭小的空间,默默的将书放了回去。
小心的扣上木板,将旁边的积雪盖上去,她咬着牙撑着手杖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朝前山走去。
身后留下的一串脚印,却在飞雪中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她艰难的走着,直到有些筋疲力尽,她才看见青鸟穿着一件厚厚的斗篷,坐在那边的石头上的背影,她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怀念什么,她的衣服上都积着一些雪了。
像是听见她来了,青鸟无意识的转头,却看见那人撑着手杖慢慢朝这里而来,她迅速的起身看着她,不知道那人这么大老远的过来找她做什么。
她心疼的看着那人残败的身体,消瘦的躯壳,她披着自己为她做的青色斗篷,身体还在不住的发抖,她的小脸冻的有些红了,可是眼神却是依旧的缥缈,宛如一具活死人。
她嘴巴一张一合的,却没有说出一句话,青鸟耐心的等待着,在她第一个字说出口的瞬间,那人的眼泪不住的落下了。
“我……好想死啊……”她哽咽的说着,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光灵,身体又是残废,詹先生走了,通通走了,小鬼走了,还曾经做下那种事情,南宫云轩要她死,天捕族要她死,就连青鸟都对她如此冷漠,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还活着有什么意义。
“可是我……”她再也站不住了,手杖倒在地上,她跪在了雪地里无助的哭了起来,“我连了结自己的勇气都没有……”
青鸟想过去抱抱她,可是刚迈出了一步,她的理智就告诉她不要,这么过去了,之前她所做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
“求求你好吗……”她低着头,带着哭腔恳求道,“帮帮我吧……”
青鸟握紧了双拳,不想看她。
郑雨潇浑身颤抖着,把头埋在了雪地里面,她不想自己再这样无助了,她不想自己再这般受命运摆弄了,她就像这么死去好了,管这个世界怎么说她,管他们怎么记恨她,她不想再活下去了。
她真的受够了。
青鸟看向了远方,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看着面前的白雾,目光有些朦胧,风声渐渐的大了,远方的雪花飞舞的更加狂乱,她看着郑雨潇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模样,不知自己心里是个怎么样的滋味。
这下您满意了吗?您们满意了吗?
为了所谓的正义,为了所谓的明天,你们就要如此折磨一个无辜的姑娘吗?你们就要因此杀戮无数的无辜的人吗?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他们的命就不值一提了吗?
郑雨潇怎么了?为什么要代替你们承受这一切?
她闭上了眼睛,心里说了无数个对不起,她没办法了,她不想再把这个计划执行下去了,她想让她好好活着,她想让她就这么平凡的活着,未来什么的未来自有定数,为什么要交付给一个无辜的孩子?
“潇儿……”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笑了,她知道她背叛了他们,可是她心里却是无比的畅快,这三年来,第一次,那么的畅快。
郑雨潇缓缓的抬起头,看着青鸟温柔的脸庞,她嘴巴微张,郑雨潇只觉得耳边传来巨大的声响,青鸟也是一惊,她想起来了,这个夺命的声响……
二人朝声源方向看去,无数的直升飞机成群结队的出现在他们的视野,扫荡着丛林布天盖地而来,无数的子弹在雪地里面激起阵阵火花,沐胤坐在为首的那架直升机上,大笑着,看着那两人绝望的眼神。
闪躲不及,眼瞅着那一拨子弹快到眼前,郑雨潇怔住了,根本无法动弹,她现在身上没有半点光灵,一颗子弹都能要她的命,她惊恐的看着,就在那波攻势快要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有人一把抱住了她。
青鸟将她死死的护在怀里,背后张开了巨大的一双翅膀,将她完全遮住。
外面无尽的子弹无情的落在了青鸟的身上,她一声不发,郑雨潇看着面前的翅膀,听着外面的枪林弹雨,她转头看着青鸟的面庞,她还是那么温柔的笑着,紧紧的抱着她。
自己的翅膀上面已经是遍体鳞伤,勉强的忍过了这一波,沐胤从上面看着他们,不屑的笑了一声,他将驾驶位让给了另一个人,自己摘下了头盔,随意的一抛,对着话筒道:
“降落。”
无数的长绳落下,数个人顺着绳子下落,青鸟转身现出了原形,瞬间化作一个青色的巨鸟,抓起郑雨潇挥动着翅膀想要逃离这里。
沐胤见势不对,第一个跳下了绳子,用枪不断的扫射着,可是没有半点用处,士兵们悉数降落,他对着话筒叫道:“弓箭手准备!”
一排弓箭手弯弓待发,一声令下,无数的箭头飞出,青鸟闪躲不及,那些箭头将她的翅膀击穿了好几个大洞,她惨叫了一声,根本飞不动了,她挣扎着飞行着,可是还是渐渐的失去了平衡,坠落在了下面积雪的丛林里面。
沐胤骂了一声娘,带着人追了上去。
郑雨潇挣扎的从雪地里面爬起来,她看见青鸟跪在一边,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肩头,她挣扎的爬过去,不顾一切的想让她赶紧逃,可是那人却不为所动。
“我求求你,你快跑吧,不要管我了……”郑雨潇一遍一遍的说着,那人却像个木头一样愣在那里,“你快走吧,他们只是想杀我罢了……”她一遍遍的恳求着,她用力的推她,她不想再有人死去了,她不想再有人因为她死去了。
青鸟微笑的看着她,她面容里面一点惶恐的意思都没有,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她伸出手去抚摸着郑雨潇的脸,那人绝望的哭着,她轻轻的为她拭去了眼泪,轻声道:“潇儿,我以前是个杀手,夺取了不少无辜的人的性命,现在我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她平静的说着,郑雨潇愣住了,看着她温柔的脸庞,她笑着,接着道,“是你让我有了生活的希望,你是我生命中的天使,是我的光……”
她眼角含着泪水,真挚的说着,郑雨潇看着她,耳边似乎是传来的什么巨大的声响,她也不在乎了,她不想那人说出下一句话,她也不想再记恨她了。
隐瞒了回忆也好,欺骗了她也罢,她只想她能和她好好活下去,像一对正常的母女一样,好好的活下去。
“我的光……我的天使……”她哽咽的说着,“我请求你,好好的活下去……”
“我们一起逃……好吗……我们一起逃……”郑雨潇大喊着,可是那人还是那副温和的表情,她看见她摇了摇头。
“答应我,”她说,“我请求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郑雨潇一遍遍的说着,她看见远方沐胤他们追上来的声音,青鸟忽然释然般的笑了一下,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样一声口哨,郑雨潇不住的摇着头,无数的鸟群瞬间从丛林里面飞出,将她团团包围,她感觉那些鸟儿在拉着她的衣角,将她拉离地面。
“不要……不要!青鸟!”郑雨潇拼命的想要赶走那些鸟,可是身体还是在不住的离开地面,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个她早已视为母亲的那个女人,青鸟含着泪伸出手,却在两指交错的瞬间遗失了对方。
郑雨潇看着那人在原地微笑着,她和她越来越远,她一遍遍的大叫着她的名字,一遍遍的说着不要,她看见沐胤他们追了上来,青鸟用尽全力应对着他们,最后还是死在了他们的手下,沐胤让弓箭手把她射下来,可是因为距离太远永远的射不中。
郑雨潇木然的看着这一幕幕,周围的声响瞬间消失了,她感受不到任何事物的存在了,自己像是就这么随风去了。
她说,好好活着。
好好……
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