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着,不同于往日天空还有几分光亮,今日竟是阴沉沉的,要是郑怀还在的话,他定然会为此卜上一卦,青鸟不懂这些预言学的东西,郑怀也不在了,她看着这天,只是从心里感觉,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轻叹了一口气,回想起多年以前的旧事,越想越觉得真是可悲。
悲的不是她自己,而是郑雨潇。
这个世界上像她这样跟随主人的兽族并不多见,她在幻化完成以后其实是个独立的个体,每天为了生存而生存,为了尽早的融入人类的社会,她孤身来到了城市里面,没想最开始接近她的人,就不安好心。
但是对于当时的她来讲,她觉得那人是很好的,毕竟是他给予了她方向,教会了她怎么做人,怎么认字,帮助她融入了他们的社会。作为回报,她得帮他做事。
那个人做的是杀人的买卖,理所当然的,身为羽族的她成了一个职业杀手,她不觉得就这么随意夺取一个人的性命有什么不妥,因为那个人说,这个社会上有好人有坏人,可是那些聪明的坏人会逃避法律的制裁,总有人需要去了结他们,替天行道。
这就是她的信仰。
直到又一次任务,她失败,被人追杀,她重伤之下昏迷了过去,醒来便发现自己住在一个小屋子里面,一个头发花白,眼窝有些深陷的瘦削精干的中年男人在一边不知道在做着什么,他的个子不高,声音低沉,见她醒了,便道:“我见你身上有伤,擅自给你调试了些药,但愿有效。”他面无表情的说着,但是这对她来说,却是另一番含义。
她从未被人关心过,从来自己受伤都是独自待在一边,自己找些药,从未有人如此照顾过她。
虽然这件事日后与他提起,他总会笑自己,一句话就把她收买了,这笔买卖做的却是划算。
那些追击的人找到了这里,那个看似文弱的男人很淡然的开了门,可能是他的表情毫无惊恐之色,那些人倒是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他说,你们找错人了,里面的那个是我的战宠,帮我做实验,受了伤。
他说的振振有词,那些人还未等反应,他就关上了门。
后来才知道,这人叫做郑怀,是人类社会里面很出名的生化学家,他关上门就对她说,以后不要再做那种事了,跟着他,做他的战宠,做个好人。
她朦朦胧胧的答应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相信一个才刚刚认识的男人,可能是他浑身下上难掩的气质,可能是他低沉但是坚定的语气,也可能是他冒死救了自己一命。
可是她现在才想明白,那是因为她从那一刻起,就对他心生爱慕。
她不知道郑怀是怎么帮她摆脱了那个人的,她从一个女杀手,变成了他的战宠,其实更确切的说,是他的生活助理,她知道那人对她没感觉,她只是想一直陪在他身边。
直到二十三年前,郑怀的同族的弟弟——晟睿,忽然消失了。他们两人的关系很微妙,相互看不顺眼,每次说话都是满满的火药味,但是二人却最喜欢一起共事,郑怀说,他虽然看不惯晟睿了为人,但是他确实他遇见过的最好的伙伴。
他们二人,当时是全球享誉的最有智慧的人。
晟睿专攻预言学,郑怀专攻生物化学,要是真要比个高下,还真是很难说,不过晟睿这个人锋芒毕露恃才傲物,郑怀相对就低调谦和的多,所以晟睿的名气可能更广一点,很少有人说起郑怀。他们最后一次合作,就是二十三年前的,那个世人们口中的“晟睿的最后一场实验”。
他们一共五个人,这五人是当时南火国科研水平的代表人物,她不知道他们具体的工作但是一切都和那个地狱之血有关。
晟睿闭关了七个月,消失了七个月,回来竟是满头白发。
晟睿比郑怀小一些,他本来是一头黑发,模样也算是英俊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他这次消失了七个月,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却是形容枯槁满头白发,他们第一眼还真没有认出来他。
他的神色有些惊惶,像是发现什么可怕的事情,浑身都在颤抖,说话语无伦次,眼神飘忽不定,直到郑怀用仪器为他测过之后,他们才相信他没有疯掉。
他说,他看见了未来不得了的大事。
那个晟睿本想再说什么,但是余光中看见了她也在现在,止住不说了,郑怀让她出去,她便离开了,带上了房门,不知道那两个人在里面说些什么,他们说了四五个小时,最后,晟睿离开了,郑怀脸上难掩的愁容。
之后的日子,他便经常往晟睿那里去了,虽不知道他们具体在聊什么,但是后来想想应该都是和这荒谬的计划有关系吧。
自从发现了地狱之血和那些古籍之后,所有人都不正常了,
她不知道他们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所以的事情她都是按照郑怀的指示做的,从来不问为什么,直到三年前郑雨潇离开了这里,她才知道,原来她早已当做自己孩子抚养的小孩,最终会走向毁灭。
而她,他们,都会因为这件事情,丧失自己的生命。
郑怀死了,她也快了。
她觉得这都没什么,她爱慕于郑怀,但是也知道他也做过一些违背人性的实验,她自己曾经夺去过那么多无辜人的性命,他们就算是死了,也算罪有应得吧。
可是郑雨潇呢?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却要承受这种折磨与痛苦,她就是这个计划里面那个最关键的棋子,在最后关头,奉献出一切。
要是早知道她是枚棋子就好了,她也不至于先现在这般难以割舍。
为什么偏偏要在她用心把她养大,让自己做了一个母亲之后,他们才告诉自己真相?
她这段时间故意冷落她,就是想让她到时候少一些痛苦。
雪花稀稀落落的下着,她虽然刻意的在避开郑雨潇,但是心心念念的还是她的安危,她担心她没有了光灵会不会冷着,她为她废了一条腿而难过,她怕她一时想不开,了结了自己的生命,那么他们这二十多年的努力就会功亏一篑了。
满心伤感,她还是选择去后山看一看她。
寒风入骨,她不禁打了个哆嗦,想起那人连光灵都没有了,那不是要更冷了。
她快步的过去,只见门前的台阶上面的积雪有些异样,那块木板有被人搬动的痕迹,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她想让她发现这本书,可是真正她发现了,她却后悔这么做了。
百感交集,她沉默着进去了。
里面比外面稍稍暖和一些,她抬眼看见郑雨潇坐在床头,手里拿着那本古籍,那是郑怀留下来的,最后的遗产
——天火焚城卷。
她看见郑雨潇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本书,不知道她是个什么心情。
她像是没有发现自己过来,一直看着那本书,她默默的翻了一页,愣住了。
青鸟看着她面色有变,不知道是怎么了。
郑雨潇看着那本书的最后两页像是被撕掉了,她微微皱眉,抚摸着那留下的残痕,心里有些疑惑,低声问道:“青鸟,最后两页哪里去了。”
青鸟摇摇头:“不清楚,这本书从一开始,就缺失了最后两页。”
她说的是实话,当时郑怀也发现了这件事,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想来可能是一开始就不见了吧。
郑雨潇随意的向前翻了几页,没看她,又慢慢的把这本书看了一遍。
说来也奇怪,好像缺失的这两页对前面的内容没有什么影响,它完完整整的讲述了天火焚城的从第一重到第十重,到最后的神形俱灭。
她不安的咽了一口唾沫,什么都不敢想闭上了眼。
青鸟小心的过去想去摸摸她的额头,可是手还未放在那里她竟然睁眼了,青鸟有些不知所措,她们也不过三年没见,现在的郑雨潇却让她有些害怕,她慢慢的收回了手,看着那人暗红色的眼睛,低声问道:“你好些了吗?”
郑雨潇看着她,苦笑着,却没有半点泪水落下了。
“我以为你都不想要我了……”她的声音尽是苦涩,“所有人都要我死,就连师父教我的天火焚城,最后也是这般结局……”
青鸟语塞了,她低下了头,她忽然想告诉她一切,但是理性告诉她不可以,她咽了口唾沫,一时间不知道是去还是留。
“可是我……”郑雨潇哽咽的说着,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了,一滴一滴的,落在那本天火焚城卷上,她捂着嘴巴,强忍着泪水,“我连光灵都没有了,怎么使的出天火焚城啊……”
她不知道她师父把这本书留给她有什么意义,这本所有武学生都觊觎的天火焚城卷,竟然会在她的手里,可是对于她这个废物来说,她拿着它有什么用?
青鸟走过去轻轻抱住了她,她身体不断的颤抖着,竟是没有听见一点哭声,慢慢的,她没有了动静,用最平静的语气跟她说:
“你出去吧,我不想见到你。”
青鸟知道那人恨她,她也不想奢望什么,可是听见她这么说出来,心里还是好痛,她忍着伤心难过,说了声好,转身离开了。
这样最好,她低声安慰道,最好恨透我吧,那样离别的日子来临了,你是不是会不那么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