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肃杀,万物无声,所有的一切回归死亡的静美。
青鸟撑着伞,怀里抱着一个灰色的包裹,一步一步的朝后山的小屋走去,她的伞压的很低,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那日夜里将那个遍体鳞伤的孩子救了回来,真的是太惨了,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地,她素闻天捕族下手狠辣,没想到竟然能如此的折磨一个人到这种地步。
主人留下了最后一点治伤的药物她全部给她用上了,青鸟想起她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的模样,眼泪不住的落下,她替她不平,为什么,她才多大啊,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事情?
已经三天过去了,潇儿还是没醒,她竟然有种不想让她再醒过来的冲动,人生那么悲哀,倒不如永久沉眠,更为幸福。
她收起了伞,将那个布袋子放在了小屋门口的那个树下,她慢慢的打开,里面是一个简单的木盒子,她打开它,里面是一本泛黄的书。
——那是二十三年前,他们五个人一同找到的古籍之一。
她主人手上这本,是天火焚城卷。
她将那本古籍放置在了小屋门前的木板下面,然后吹了一声口哨,四只青色的小鸟迅速的飞来,她将那个布包打包好,慢慢举起,四只小鸟一只抓着一个角,慢慢的将这个布包带去了远方。
青鸟看着这白茫茫的山林,天还在飘着小雪,她看着还在为她工作的鸟儿,心里竟然有些同情。
真是难为它们了,她想着,这么冷的天还在为她拼死工作。
过几天,可能还要为她死去了。
她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雪花落在她手上的片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笑了。
主人,这长达二十年的任务,是不是快要结束了?
她的容貌还是如当年一样美丽动人,可是内心却已经衰老无比了。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这是一个浑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虑,郑雨潇拼命的想看清楚面前的景物,可是怎么都是迷糊不清的,她像是被泡在容器里面一样,那些声音听起来无比的遥远,却是无比的真实。
她隐约间看见了两个人影,他们身形有些相似,二人穿的一身白,好像头发也是白的,刚才个说话的人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苍老,她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不这么做还能如何?”另一个白发的人说话,但是听声音还是比最初那人要年轻一些,他似乎冷笑了一下,“谁让找到她的是我们呢?”那人似乎是笑了,她听见了一声脆响,像是什么碰撞的声音。
“我们不能直接毁了它了吗?”那个年长的人道。
年轻的那人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有些自嘲的笑了:“要是能那么简单,我也不至于如此折腾了。”
“什么意思?”
一时的寂静。
那个年轻的人说话了:“这个东西是上古的魔君的血液,生命力极强,颠沛流离了数万年,竟然还能如此有生机,要是那么容易毁掉,它早就消失不见了,哪轮到我们来处理。”
那个年长的人慢慢朝她走来,将她拿起,看着她,像是在沉思着什么,他低声道:“那该怎么办?”
“我们要找一个寄主。”他说,“血液我们暂时没有任何办法,可是生物体就不一样了。”
“生物体”
“对,生物体,”他说,“我们需要制造一个人……”
“然后呢?让他去死”
那个年轻的人轻笑了一下:“虽然表述起来有些奇怪,但是可以这么说。”
“我们要杀了他”
“不是,”他冷冷的说,“寄主死了,这血不会的,它不过是会找新的主人。”
“那我们……”
“得让他自己死。”
“你不是才说什么寄主死了没用的话吗?这又是什么意思”
那个年轻的人似乎在冷笑,郑雨潇只觉得这个世界忽然开始天旋地转,她觉得有些恶心,视野渐渐模糊,远方传来了一道光亮,她看见那道光良迅速朝她袭来,她尖叫着,身体不住的被她吸了过去。
那个夜里的一幕幕场景,一段段声响,不断的飞雪,众人围攻她的模样,白图抚摸她的脸时的笑容,天捕猎血的话语,还有……驭风的眼神。
她猛的转醒了,一身的冷汗。
她眨了眨眼睛,视野渐渐清晰,她躺在一张床上,这里是一间小屋,是她在十七区的那间小屋,她回来了。
她挣扎的动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浑身都疼,她抬手看见自己满身的绷带,有些伤口处还在不断的渗着血,她想起了那个夜晚的故事,哭了。
青鸟站在门口,忽而听见了里面传来了一声巨响,她回过了神,赶忙跑回去打开门一看,却发现那人正摔在地上,拼命的想要站起来。
她心里好痛,她快步过去想要扶起她,那人却用力把她的甩开了。
她浑身都是绷带,半张脸上也是,手上也没什么力气了,青鸟不忍看她的眼睛,她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个在地上挣扎的孩子。
郑雨潇咬着牙,忍住剧痛,慢慢的撑起了身体,跪在了地上,她伸手撑住一旁的墙面,慢慢的,慢慢的站了起来。
她像是花了很大的力气,不断的喘息着,她浑身都在不住的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寒冷。
青鸟流着泪看着她的,不做声。
郑雨潇扶着墙面,让自己找到了一个平衡,她小心的放开了手,自己还能勉强的站住,她表情似乎是缓和了几分,可是她刚想往前走,还未迈步,自己却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青鸟流着泪,摇着头,轻声劝道:“别在站起来了……”
那个倒在地上的人跟没听见一般,她眼角闪着泪光,又一次用双手撑起身体,她喘息着,再一次扶住了墙面,挣扎的站了一来,可是又一次,重重的摔倒在地。
一片寂静,只听得见外面的风雪声。
过了许久,只听见那个倒在地上的人哽咽的声音:“我的腿……是废掉了吗……”
她的左腿,毫无知觉。
青鸟不知的哭着,她不忍心告诉她,她的腿不会再康复了,她身上一点光灵也没有了,还有她该有的,无奈的归途。
“我好冷……”她带着哭腔说着,这是她第一次,感到这么的冷。
原来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除了美丽,还有无助的寒冷和无尽的悲伤,原来他们口中的冷,竟然是这般感觉。
青鸟伸手将她抱起,紧紧把她这副残败的身体抱在怀里,郑雨潇再也忍不住了,她哭了,放声大哭,像是把毕生的泪水都流尽了。
泪水划过脸庞,她再也感受不到痛苦了。
她没有光灵了。
青鸟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和她一起哭着。
他们都是这场巨大的计划里面的棋子,早已经被注定的命运悲剧,是他们的宿命。
外面的风雪不断的刮着,下着,不管是十年前,二十年前,二十三年前,风雪都是依旧无情,他们在这片无尽的雪地里挣扎,不断的前进,可是最终还是被风雪淹没。
一年又一年,唯独今日,风雪持续不断,像是再也看不见放晴的那天,再也看不见春日到来的刹那。
不知过了多久,青鸟觉得怀着的那人竟然没有了动静,她伸手小心的抓住她的双臂,与她拉开一定距离,她看着她的脸,那人的脸上竟然有两道血痕!
她的泪水早已流尽了,落下的眼泪,全是血泪。
她眼神木然,毫无生气可言,过了好一会儿,她慢慢转过来,看着青鸟清秀的的脸庞,苦笑了一下,她嘴巴一张一合,声音沙哑:“我的身体里流淌着魔君的血液,你们早就知道,对不对?”
她面无表情,青鸟低着头,不敢看她。
“十年前,是不是我,杀了天捕狼王族的人……”
青鸟沉默着。
雨潇忽然开始笑了,她刚开始只是轻笑,忽而慢慢的开始大笑,最后像是在拼命的笑着,血泪大滴大滴的落下。
“为什么我一点都记不到……”她脱力一般,颓废着跪着。
青鸟看着她的模样,只是在不断的落泪,却说不出一句话。
雨潇听着她哭泣的声音,有些恼了,她大声叫道:“你说话啊!”这句话说的声音太大,扯动了无数的伤口,她痛苦的看着那人的泪目,可是后者还是依旧一言不发。
她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她不想看着这些人虚伪的脸庞了,她挣扎的站起来,也不顾自己身上无数的伤口,也不顾青鸟的目光,也也不顾外面风雪多大。
她走一步摔一次,走一步摔一次,最后在离开小屋门口的刹那,顺着楼梯滚了下去,摔在了雪地里面,彻底不动了。
青鸟慢慢的站起身,走出去把她抱起,三年不见了,她长大了,高了些,却瘦了许多,她小心的把她放回了床上,为她盖上了被子,她摸着她的脸,脸上菱角都分明了,她悲伤的笑了。
郑雨潇别过脸去,不看她。
青鸟看着她的眼神,知道她现在恨自己。
毕竟遇到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原谅自己。
“那你好好休息。”
她轻声说着,慢慢站起身,背过身去擦干了眼泪,离开了这座小屋。
郑雨潇看着这光洁的墙面,脑海里一片空白,她曾经最依赖的人,最亲近的人,竟然也会如此欺骗她,利用她。
她麻木的躺在那里,听着外面不断作响的风声,再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