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虽然打算把“恶鬼”这个身份隐藏下去,但在陆柔面前,似乎没这个必要。
首先,她和自己一样,人前人后是两种人。其次,眼下如果自己不把面具摘了,这丫头不吓出心理阴影,恐怕也得提剑跟自己拼命。
看到这样一个人,就算是再聪明的人恐怕也会觉得自己是陈家的同伙。
如果打起来惊动陈府中的那些家仆,自己的身份有可能暴露不说,陆柔更可能陷入九死一生的危险境地。
所以干脆把面甲摘了了事,反正我是太守,你要是把这事捅出去,我就把你大半夜图谋不轨的事儿也给捅出去。
看谁更疼!
“……是你?!”陆柔看到周南的脸,心里一万个不敢相信。
哪怕这面具下面其实是陈志那个半截入土的老东西,恐怕也会更容易接受些。
太守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扮鬼吓人?!
搞什么鬼?
……而且在公堂上看起来文文弱弱玉树临风的,竟然一只手上有这么恐怖的力量?
那些博功名的文弱书生,能有方才力道的十中之一便是奇迹了吧?而且看起来,他还没尽全力?
???
刚才陆柔脱离周南钳制,看似轻松随意,但其实已尽了她最引以为豪的一招。
这一招,她练过五年!即便如此也只是勉强挣脱,如果对方的力量再大那么一丝,恐怕就真的只能受制于人,毫无办法了。
……这世道是怎么了?!
不……太守很能打不是重点!
重点是,太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柔虽然心思机巧,但此情此景,却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小口在面纱之下微微张着,半天都合不拢。
周南看着陆柔满脸震惊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摇头笑笑,伸手指了一下陈府大门:“跑掉了哦。”
陆柔一愣,连忙回头看去,果然信使早就去远,别说人影,连马蹄声都听不到了。
这……
她为了这一刻,等了足足两年……!
如今良机错过,两年的计划谋算付诸东流。若是争权夺利也就算了,偏偏,这是灭门的血海深仇!
愣了足足三五分钟,陆柔猛然回头怒视周南,美眸含煞,恨不得把这个可恨的家伙立毙当场!
“……你!”
如果不是刚才一过手就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这会儿陆柔恐怕早就下手了。她没拔剑,凭的是仅剩的最后一丝理智。
这个人……是太守!
想起“报仇无望”这四个字,陆柔全身上下好像都被抽空了力气,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再次噙上了泪水,紧咬下唇,似在强行克制情绪。
该死……该死!
“喂,你这是真哭还是假哭?我可分不清。”周南对这丫头的演技记忆犹新,再说,是你利用我在先吧?
怎么还能委屈得这么理直气壮……?
你咋不上天呢?!
“要你管……!”陆柔银牙紧咬,泪水却不争气地淌了下来,“做官的,就没一个是好东西!赵潘不是好东西,你周南也不是!”
赵潘是上任太守的名字,直呼朝廷官员其名,人家一个不高兴可是能治罪的。陆柔现在已经失去了大半理智,唯一的一丝,也都用来强忍着没拔剑了。
周南:“……”
这骂人的水平……实在不怎么地啊……
看她的情绪不像作假,周南耸耸肩也没生气:“咱们换个地聊怎么样?”
在公堂上一高一低离得远,低着头没准能瞒过自己,但现在四目相对,距离只有两尺不到,这如果再能有假,那陆柔少说也得是个几百年往上从艺经验的老戏骨才行。
“谁要和你……”陆柔深吸口气,撒气似的跺了跺脚,“但你如果没法给我个交代……我——”
“给不了你交代你又能怎么样?打不打得过我暂且不说,我再怎么说也是一郡太守好不好?”周南脸一黑,“再威胁我,把你抓起来丢大牢了啊?”
有底气的威胁才叫威胁嘛,没底气的,那叫猪鼻子插葱。
总算不用再拐弯抹角的周南只觉得心里一阵舒爽,心里打定主意,这个第二身份,说什么也得保留下来。
“……”陆柔看向周南的目光再次幽怨数倍。
“好了好了,真是……”周南实在有点顶不住一个少女的幽怨眼神,别过脸去戴好面甲,“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哼。”看到周南对自己的目光闪躲,陆柔心里多少有了几分占上风的满足感,气也消了两分,“当我傻么?我有个没人知道的地方,爱来不来!”
周南也有点尴尬,这形象,和公堂之上那个小姑娘差距也太大了点吧……
子时已过。
陆柔解下遮颜面纱,伸手转动了一座烛台,与此同时,地面一块板子上弹出一个木质把手。
“这机关,你自己做的?”周南把面甲收了起来,低头看着被拉开的木板,这机关虽然并不算精巧,但也不是随便就能做出来的。
“我既然说过没人知道,自然是我自己做的。”陆柔瞪一眼周南,“请!”
灭门之仇放21世纪都绝对忍不了,别说极重孝道的古代。周南能理解对方的怨气,当下也不再多说,跟着陆柔走进了地道。
没打一架再聊,陆柔的态度已经可以说好得出乎意料了。
太守出面,这实在太过蹊跷,陆柔不是莽撞之人,要不然也等不了两年。
说是地道,其实不过是个房下挖出的地洞,但这里的东西相当齐全,不同身份的衣服,挂着刀剑的武器架,甚至还有专门固定囚犯的手铐脚镣。
“是想抓我归案,还是杀人灭口?”陆柔轻轻叹了口气,由内而外透着疲惫,“嗯?府君大人?”
“我想杀你,你一百条命都不够。何必跟你到这里?”周南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指了指手铐脚镣,“那些,是给刚才那位信使准备的?”
“可惜现在用不上了。”
“我不想抓你,也不想杀你。”周南直切主题,“说实话,我也想摆平陈家。”
“要抓就抓要杀就……嗯?”陆柔一怔,“你什么?”
“陈家也是我的目标。”周南没好气,“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闲着没事遛弯么?”
“切!明明就是跟踪我。”
“我为什么要跟踪你?”
“想找借口抓我!”
“想抓你,在你刚出门的时候,就能以违反宵禁为由抓你,为什么要等你动手之前再抓?”
“因为……”陆柔没词了,“因为你想抓现行。”
周南摇摇头,叹口气:“陆姑娘,你心思玲珑,何必强词夺理?我拦你那会儿,你连剑都还没拔出来呢。”
“这也有理那也有理,你还能为我好不成?”
“……”周南没再接茬,只摊了摊手。
陆柔秀眉微微蹙起。
她心思极为机敏,一路到此对周南恶言相向,一半是因为自己实在不爽,而另一半,是想试探一下对方真正的意图。
反正自己在太守眼皮子底下犯了事,又骂了人家不是东西,虱多不咬债多不愁,还不如破罐破摔,说不定能探出几分虚实。
现在看来,这家伙……好像真的没什么恶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