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之中灯火明亮,戒备森严。远远看去,这陈家大宅,便是这吴县中灯火最盛的地方之一。
家仆各执明晃晃的刀枪,往来巡逻,固定站岗。
周南心里暗骂一句,他娘的……比太守府的安保都好,这陈志是有多心虚?
有钱人请保镖可以理解,但是请这么多可就有点过分了。这吴县里算上换班巡逻站岗放哨的士兵,满打满算也就两千不到。但这小小一个陈府,这会儿光是能看见的就七八十号人。人数堪比一道城门上的驻军,若是一天三班倒,光这陈家之中少说就有几百家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周南转过目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房顶。
周南在陈府南面的一处房顶,陆柔在陈府西边,三方形成了一个三角形,周南两边都能观察得一清二楚,但双方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看陈府的这个戒备,陆柔身手虽好,但恐怕也是个有去无回的局面,现在需要担心的不再是陈家家主,而是陆柔……周南摇摇头,可千万别做什么傻事啊……
让周南稍稍放下心来的是,陆柔的身影并没动作,似乎只是在观察而已。
观察……?周南忽然愣了。
擦!
他一下就想通了一切关节,脸上顿时也有点挂不住,这姑娘,八成是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直到这会儿周南才反应过来陆柔今天为何要去郡府告状,为何告了状却不愿意告诉自己凶手是谁,晚上却偷偷潜伏在这陈府附近。
她等了两年,甚至等得及新任太守的到任,为何会白天告状,当晚行刺?
自己连查都没查,陆柔差这一晚吗?
唯一的解释是……她根本就没打算找自己帮忙!而是算准了一旦告到郡府中,闹得满城皆知,旧案重提的话,陈志那家伙必定会杀她灭口。
而自己,恐怕陆柔一开始就没觉得信得过吧……连揣测人心为长的郭嘉都被这妮子瞒过,周南不得不在心底竖个大拇指,公堂之上那副羞怯怯的模样,竟然谁都没看出有什么不对来。
“难怪一直低着头……”周南苦笑摇头,若不是在重男轻女的古代,这姑娘假以时日,绝对能在史书上留下几笔。
惹祸上身,这竟然就是她的目的。
陈志当然是不会自己派人动手,想必会请那什么黄风寨中的山贼。而请山贼可不是光明正大就能做的事,定然会在晚上宵禁之后偷偷出城,指不定城卫军中,就有陈志的心腹。
此刻刚刚宵禁,正是信使准备出动的时候。陆柔的算盘,周南这会儿算是一清二楚了。
状告郡府,然后当晚守在这里活捉信使,问出陈志的意图!
如果陈志今天没派信使那就当无事发生,如果派了,那就等同于承认,他就是陆家灭门惨案的幕后黑手……你如果不是幕后黑手,那你着急灭口作甚?
“好玲珑的心思……”周南面甲下的双眼微微眯起,甚至起了爱才之意。要知道陆柔今年顶多十五六岁,比起郭嘉还要小上两年。
能隐忍,能把握机会,有勇有谋!恐怕她等这两年,等的就是新任太守的上任!
但对不起了……如果让你把本该到黄风寨去的信使拦下,虽然陈志罪名落定,但我招兵买马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
心下算计完毕,周南几个起落,隐在了夜色中。
另一边。
陆柔一双眸子紧紧盯着陈府中的一举一动,她在今天之前,已经连续盯了十二天,守卫几时换班,哪个时间又最为松懈,从哪里突入最为容易……诸如这些,她早已了然于胸。
但正如周南猜测的那样,陆柔并不打算真的冲进去行刺,这宅子中光巡逻的就有几十人,再加上还在睡觉的、休息的家仆,恐怕至少百余人。
陆柔有把握冲进去手刃陈志,但那不够。
一命换一命,不值当!
出身商贾世家,陆柔这笔帐算得很明白。陈志害陆家家破人亡,这可不是一条老命就能抵下来的!
状告新任太守不过是第一步,接下来的一切才真正凶险,半步也错不得。
忽然她目光一寒,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陈府之中,总算有了动静!
一个黑衣男人背着个大包裹,去马厩牵了一匹上好骏马,看包裹形状应该是金银细软之物,布包中插着一把带鞘钢刀……
这幅穿着打扮……信使无疑。
古代的信使其实并没那么弱鸡,尤其是交战当中的信使,最少最少也得是个“精兵”级别,要不然信没送到,人在半路被毛贼给杀了岂不尴尬?
能做信使,多少也是有点本事的,至少也得是这陈宅家仆中的佼佼者才行。
陆柔虽然身手很好,但毕竟没做过这种事,握着长剑的手掌也沁出了少许汗水。
十步……八步……
一切都在计算之中,陈家家大业大,信使绝对是会骑马的,而且会是陈府中上好的马!
自己等到这黑衣人出门,迅速将其制服,夺马便走,等到陈府中人反应过来追上,恐怕早就来不及了……
六步……三步……
陈府的大门,缓缓开启!
陆柔只觉得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喉咙似的紧张,她虽然习过武,而且练的很好,但从来没做过这种勾当,甚至连切磋都很少有过。
更别说把剑架在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
蒙面黑纱下,陆柔贝齿轻轻咬了咬下唇。她知道,此时若是不动手,这两年就白等了!
有些事情,就算准备一辈子也不够。该做的时候,死都要去做的。
“爹……娘,我陆家的血仇,今日开始,就要这陈家……慢慢偿还!”
陆柔眼看着那一人一骑即将出门,反手拔剑,就要飞身抢马。
但她没想到的是,背后长剑只拔了两寸,便再也拔不动了,同时手腕上传来一股如山岳般的力道。虽然并没捏痛自己,但却无法动弹分毫。
“什么人!”陆柔身子极软,虽然手腕被制,但手臂以一个常人绝无可能做到的角度一弯一折,使上一股巧劲,登时扭开了周南的钳制。
周南微微一怔,他本来怕伤到对方只用了三成力,但哪怕是这三成力,也几乎是常人所能达到的极限。
“你——”陆柔忽然回头,正想诘问对方身份之时,双眸猛然对上那张狰狞的鬼脸面具。
她毕竟还是个少女,忽然见到如此可怖之物,小脸顿时吓得煞白,纤手紧捂双唇,强忍着才没惊叫出来,一双原本含煞的漂亮眼睛,这会儿也被吓得泛着泪花。
“……”周南没想到能有这种威力,看着对方惊慌失色的可爱模样,心里不禁一阵好笑,他想了片刻,伸手把恶鬼面甲摘了下来。
那张狰狞鬼脸之下,俊美无俦的青年脸庞上噙着一抹微笑:“陆姑娘,我长得很吓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