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早，程子航跟家里“教导主任”他姐请假，说和同学约好打球。程子衿想着自己也是在家闷的难受，就很“通情达理”地批准了，劳逸结合嘛，咱们可不当书呆子！后又看程子航偷偷摸摸地在屋里打电话，出门还不忘收拾一番，她家小绵羊这是要出去啃白菜了？
于是，程子航前脚骑车走，她后脚就偷着跟了出来。怕跟丢了，一路小跑，累得气喘吁吁。拐来拐去，就见到了一个大斜坡。一看就知道程子航应该是去学校了。这一片本是开山开出来，所以主干道是个大斜坡，他们高中在半坡处再往北拐大概1000米的地方。半坡以上，还在开发公园，目前不对外开放，约会的话肯定不会再往上跑了。既然知道去哪了，她也不着急跟，走走歇歇好容易走到了半坡拐弯处，拐弯走了两步，周围逐渐熟悉起来的环境，让她有强烈的不适感，又想起方成新那句“我们整个高中都是丁毅家投资建的”，她今天是疯了么？！为什么来这里！掉头就往回跑。
跑着跑着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急促刺耳的鸣笛声，掺杂着各种尖叫声乱作一团，程子衿回头看的时候一辆装满石头的大卡车正从坡上失控地急速冲下来，卡车司机使劲打着方向盘冲她叫喊着什么，车头一偏就冲着她撞了过来
程子衿被撞飞到了旁边的花池边又反弹到路面上，车兜倾斜，上面的石头纷纷滚落。明明只是一个瞬间，明明一大堆石头在向下落，她却觉得世界出奇的安静，时间好像过了好久，没有一个人过来扶她起来，她一动也动不了，眼皮吃力地张开，却看见车轮下一摊血肉模糊，那是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人一直在拍打她的脸，让她不要睡，有个声音一直在和她讲话，迷迷糊糊中她报了一串数字。
程父晚上有个应酬，很晚才到家。
程母做完饭，打电话找不到程子衿就和程子航先吃了。
程父：“现在骗子真是猖狂，今天还冒充医院给我打电话，说我们家有人出车祸了。”
程母：“是啊，我今天也接到了，太过分了！”
一直到晚上十点，“奇怪，子衿怎么还不回来，打了好久电话都是无法接通呢？”程母道
“子航，你姐姐今天几点出去的？”
“不知道呢，我一早和同学去学校打篮球了，之后就没见过。”
程父：“你今天去学校了？没事吧，刚才回来路上听说你们学校斜坡那发生重大车祸了，卡车刹车失灵，死伤严重”
程母闻言脸色惨白，“老程你说医院给你打电话了？”
程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手已经开始颤抖“子航子航，快看看我和你妈的手机，是同一个号码打来的吗？！！！打回去！打回去啊！”
程子航看完手机号后，拨了过去，对方确实是医院，问现在什么情况，医院直说赶快去认人，现在死的、伤的、抢救的、还有昏迷的，暂时没法确认身份。程子航看向父母，刚才医院说的那番话万万不敢学，只说人在第一人民医院。
三人跌跌撞撞地赶到医院，老两口两腿发软，不敢问话。程子航到护士台讲明要找的人的特征。护士说了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伤的不算严重，已经转到骨科去了，说了个房号。他跑去看了看确定那个脑袋缠了绷带，手脚打了石膏的人是程子衿后才回来跟父母说。
程父程母一听伤的不算严重，紧绷的神经才算放松了。两人互相搀扶着往病房走去，到了病房一看，人都包成那样了怎么会是不严重！还有，她怎么不醒呢？赶忙出去打电话找熟人，帮忙过问下。
一会儿，主治医生就到了。跟他们解释说：“肇事司机应该是想猛打方向借助路旁的绿化带迫使车停下来，当时患者在马路伢子上，幸运的是中间隔了树，将冲力减小了，右手臂和左腿小腿的轻微骨折，无明显错位，用石膏固定就可以，后面的恢复多注意下，问题不大。头部应该是碰到了硬物，有些外伤，暂时昏迷是正常现象。
另外，你们看看再说吧，患者可能需要心理疏导，她受到惊吓的可能性比较大，抢救时有个人或者说有具，一直被卷在车轮下，停的地方正好在她跟前，先观察着吧。”
程子衿感觉做了个好长的梦，梦里什么都没有，白晃晃一片，她自觉像一片羽毛，没有任何重量，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不同的声音在喊她，眼皮紧得厉害，刚张开看还没看清就又不听使唤地合上了，直到身上的疼痛将她唤回，意识才像被抓回了身体，有了重量。脑袋里闪现那一身环卫工人的衣服，包裹着一团血肉模糊，猛然睁开眼睛。
程子衿醒来是车祸发生的第二天下午，睁开眼后就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看在程母眼里像是撞了邪，向来迷信的她偷偷地跑出去“请神”，不巧遇到上次给程子衿算命的老道，明明说高考失利是因为历劫，熬过去就会一帆风顺。程母气愤：“你到底会不会算，不说好会一帆风顺，这才多久，遇到这么大事，车祸就不说了，人怎么看着也不正常了。”
老道淡定道：“施主，莫慌上次是天灾，这次是**，不一样得，我送你个符，不收你钱了……”
程母半信半疑地回去了，将那符字折成小小的三角状塞到程子衿的枕头下。
程子衿脑子清楚的狠，这些天别人说了什么话她都知道。她就是不想开口，车祸那天她上坡的时候见过那环卫工人，一个中年妇女，当时怕扫起的灰尘扑到她，还特意等她走远了再继续扫，对于来自一个陌生人的好意，程子衿回以礼貌性的微笑，那妇女站在原地同样笑着回应她，那一刻如果永远定格该多好。
然而，不到半天时间，一条命怎么能说没就没了？那天之前她从不觉得自己怕死，不信鬼神怪力，爱好看各种恐怖电影，想着这些人挖空心思吓自己还蛮可笑的。直到她想动动不了，那种灵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携卷着抽离出身躯的感觉，她内心恐惧，也意识到了自己无非是一具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血肉之躯，一个意外就能碾压的面目全非，身而为人的骄傲就这样被彻底打散了。原来自己怕死，害怕一觉睡去再也醒不来，于是便整日整日的睁着眼，不想睡去。向来浑浑噩噩度日的程子衿，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