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甄翘翘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无须为外事操心。甄父看着将自己的生活安排周全的女儿,按道理说,做父母的本来应该为孩子的成长而高兴,但是因为女儿是在自己没有看到的地方悄然长大,他心中颇不是滋味。其实如果只是让甄翘翘拥有魔都户口的话,完全不需要把她送到魔都来上学。
虽然新疆兵团的魔都知青属于“支边青年”,不享受知青回城待遇,但是国家经过研究出台过一项政策,新疆兵团魔都出身的知青,包括夫妻只有一方是魔都人的家庭,每户可以安排一名子女回魔都落户。
在甄翘翘的两个哥哥都凭着自己的本事考回魔都之后,她完全可以通过这项政策回魔都;又或者作为一个女孩子,以婚嫁的手段落户魔都;还有魔都出台的蓝印户口政策;……完全不用这么辛苦。
但是甄父还是给女儿选择了一条比较起来,要辛苦得多的路。这是因为从前几年开始,延存至今的,汹涌残酷的改制下岗浪潮让他意识到,给孩子再多的东西,都不如让她拥有一项足以在社会安身立命的本事有用。
虽然文凭只是一个人读过书的凭证。它并不等同于文化,更不能与能力划等号。但是不容否认的是,大学生,特别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先天上,要比别人占有优势。所以,尽管甄父心中有很多不舍,而且也清楚,让女儿小小年纪,就离家赴魔都求学,可能会有种种不便和不适应之处,但是依然狠心的把她送离自己和妻子身边。
看着女儿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悄然长大,原本应该由他们做父母操心的事,还是孩子的她已经考虑到前面了,并且思虑得很是周到,甄父的心不由自主的疼了起来,对被迫早熟起来的女儿很是愧疚。因此,明明他是不太赞同女儿走演艺这条路的,但是对上女儿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反而脱口答应了下来。
话一说出口,甄父又后悔了,正想反口的时候,甄翘翘非常高兴地笑了,欣喜的抱着甄父的胳膊,微微的晃了几下,“爸,你真好!”
闺女抱胳膊加上撒娇简直就是绝杀,甄沪城这么多年都想到过破解之法,对上甄翘翘脸上露出的大大笑容,顿时原本卡在嗓子眼中的话,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了,兵败如山倒……
甄父在京城停留的那几天,除了向黄宗骆和尚孟初他们夫妻俩以及两人的两个儿子,对甄翘翘的照顾再三表示感谢,在处理公事之余,就满京城打听京城开设的补习班或辅导班及其师资情况,收集了不少信息回来。他交到甄翘翘手中的资料,已经是经过他多方比较,筛选过的了。若非时间不够,恐怕他都要亲自去听上几节课,考察一下老师的教学水平了。
就算是这样,在他登上返回新疆的火车之前,仍然不放心,一再叮嘱甄翘翘,虽然他挑选出的补习班和辅导班的老师都是金牌教师,有过多年辅导学生高考和竞赛的经验,但是到底没有亲自去听过他们讲课,所以不能确定真实水平。
让她选择时,不要只听招生老师的吹嘘就下决定,试听过后再做选择;上补习班或辅导班的时候,选那种只收几个人的小班,不要挑那种跟学校上课似的,乌压压一帮人的大班;选按照给她上课的课时收费的,不要选一次性收了学费,之后根本不理会你是否来上课的那种;只要教的好,水平高就行,不要担心补习费太贵的问题;晚上去上课的时候,不要上到太晚,放学的时候注意安全;若是补习班或辅导班,因为她拍戏的缘故,在时间上配合不起来,可以考虑请家教来配合她的时间;……
前脚送走了恋恋不舍,临走前一再叮咛和嘱咐她的父亲,满怀离愁别绪的甄翘翘尚未来得及按照甄父收集的资料去查看辅导班或补习班,就接到剧组的通知,让她去处于京郊的北普陀影视基地报道。剧组还没有开机,但是因为这是一部武侠剧,她饰演的角色,不仅会骑马,还会功夫,所以要提前进组,进行训练。
进了剧组之后,甄翘翘才知道,这其实是一个幕后制作班底,上至导演,下至场记,百分之九十都是港城人的剧组。就连演员,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港城人。不过男主角吴荆并不是港城人,是内地人,九五年主演电影《功夫小子闯情关》出道。据说这部电视剧是制作方专门为吴荆量身定做的。
进组没几天,甄翘翘就发现,港城人和内地人之间存在着隔阂,日常相处有点泾渭分明的意思。她一开始以为是港城的经济要比内地发达,两边文化体系不同,又因为一些政治原因,两边交流很少的缘故,等大家熟悉了就好了。
不过随着她在剧组里呆的时日越久,和剧组成员相处的时间越长,甄翘翘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点天真了。这根本不是有点隔阂的问题,而是瞧不起,甚至隐隐约约中带着一点蔑视,仿佛内地人在他们面前低一等,是二等公民一般。哪怕身为男主演的吴荆都不例外,只不过他和总导演他们的关系不错,所以待遇要比其他内地演员好不少。
因为甄翘翘是靠着赵汉高和范万军这两位制作人进的剧组,虽然她并没有宣扬,但是剧组里是没有秘密的,所以剧组上下很快就都知道了。因此,有靠山的她,虽然也受到了港城人的一些排揎,但是不算很大,勉强在还能承受的范围之内。而且港城那边的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大多使用粤语交谈,而甄翘翘不懂粤语,因此就算他们讲咕她,哪怕是当着她的面用粤语说她坏话,如果他们的神态和表情不泄露的话,她也不知道。
谁都不是傻瓜,又怎么会感受不出港城人在面对内地人时的,那种莫名的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呢。只不过大家都是成人了,又是在人家的手下做事,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忍耐。不过,因为这个原因,两边关系却怎么也融洽不起来。
存在剧组内部之间的这种不和,是不能摆在台面上来的,至少是不能对外公布的。因此在媒体前来采访的时候,不管采访到剧组中的哪个人,没有人不开眼的去提那些地域歧视这方面的事,对外的口径,一致都是剧组气氛很好,大家相处得很和谐,亲密无间,仿佛一家人一般。这是约定俗称的规矩,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你可以爆料剧组中,演员闹不合,但是不能爆料港台和内地之间的这种不合。
不管剧组中港城人和内地人之间有多少磕磕绊绊,暗中存在着多少矛盾,戏还是按照进度,照常拍了下去。甄翘翘坐在场下,目光落在场上演对手戏的,来自港城的女主角樊艺敏和在剧中扮演她表妹的内地演员吴珍两人身上。明明这场戏中失误的是樊艺敏,从而导致要重拍,但是执行导演却对着吴珍破口大骂,骂声粗俗不堪,诸如你老母,你妈以及吴珍全家差不多都被问候了一遍。
看着站在摄影机前面的吴珍,被骂得满脸通红,眼泪在眼眶中忍不住打转,却不敢哭出来的委屈模样,甄翘翘心中又是庆幸,又是同情。庆幸的是,拍戏的时候,她虽然也有过出现失误被骂的情况,但是至少执行导演嘴下留情了,只是单纯的骂她,并没有上升到问候她的全家的地步;同情,则是对场中无辜被骂的吴珍。
甄翘翘心中觉得憋屈的慌。只是她没有那个能力给吴珍出头,看不下去的她选择远远的走开,路上碰到了吴荆。
吴荆听着远远传来的执行导演骂声,下意识的往那边看了一眼,因为距离以及人和机器对视线的阻挡,他什么都没看到,转过头问她:“这是谁这么倒霉,又中招了?”
“是吴珍。”甄翘翘简单的把她挨骂的缘由讲了一遍,忍不住替吴珍报起不平来:“就算女主角是港城来的,执行导演也不能这么护着她吧?这偏心眼偏得实在太过了。还是说,港城那边,女主角和女配之间就是这样的差别待遇?”
吴荆笑了一下,说:“和是否是港城来的没关系。等你和港台那边的班底多合作几次就知道了,除非你是明星大腕,不然,就算你是港城人,演不好了,一样骂,而且同样骂得很难听。其实八爷这个剧组里的人算是好的了,如果你有机会去港城那边,就会发现,和港城那边的奇葩比,他们这种态度根本不算什么,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至于女主角和女配之间的差别待遇,不仅仅是港城有,我们内地这边也一样。不过就算有差别,也没有那么大,除非是大腕和不知名小卒之间。不过名气大的明星,态度一般都挺和气的,就算给她配戏的是新人,她们出现失误,大多不会出现这种让新人替她背锅的情况。”吴荆倒并没有替剧组辩解的意思,只是实事求是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
“哼,别看樊姐比吴珍大,但是她俩之中,到底谁是新人还不好说呢。”甄翘翘将她了解的情况讲述给吴荆听:“吴珍是北电九六级的学生,是在正规表演学校学表演的。在拍这部戏之前,她曾经在电视剧《都市女孩》和《男人没烦恼》中出演过份量不大不小的角色,有过一定的表演经历。樊姐是通过参加‘香港小姐’选美出道的,之前拍过mtv,做过模特和主持人,却从来没有拍过戏。这部戏是她拍的第一部戏,而她之前的工作经历,和表演虽然有那么一点关联,但是到底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吴荆向她爆料了内情:“其实剧组优待樊艺敏,和她是不是港城人没多大关系。”伸手往上指了指,“樊艺敏后面有人。她的男朋友是港城那边有‘地产神童’罗曌辉先生,据说罗先生的身家有二十亿。她男朋友就是我们剧组的一大投资人。因此,哪怕剧组一开始定的女主角不是她,但是最后还是花落到她家了。”
他对着甄翘翘露出一个“这会儿你应该明白了吧”的了然笑容,“所以怨不得人家剧组捧着她,谁让人家有靠山呢。”叹道,“有个好靠山就是好呀,想演主角就演主角。抢别人的角色,就和喝水一样容易。只是被抢角色的人惨喽。”
这话说完,吴荆想起眼前的甄翘翘也是有靠山的,虽然她的靠山不像罗曌辉那么财大气粗,但是作为本剧的制作人,赵汉高和范万军这两位在剧组中的权力也挺大的,更何况,县官不如现管。
吴荆知道剧组原来定下来的永宁格格的扮演者并不是她,怕她听了他刚才的话多心,忙和她解释:“你别多想。我只是单纯的说樊亦敏,并没有其它意思。原来扮演永宁格格的湾湾演员杨洁梅,比我大七岁。虽然女的保养好了,和比自己年纪小几岁的男演员演戏,不是不可以,但谁让我长着一张显小的娃娃脸呢。她本来年龄就比我大,我看起来又显嫩,我俩站在一起,虽然不至于有像妈妈和儿子那么大的差别,但是到底不怎么搭。导演嫌弃她年纪大,因此才换的你。”
如果吴荆不说,甄翘翘根本不知道在自己之前,剧组曾经有意让其他人出演自己这个角色。不过稍微想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她拿到剧本没多久就进组了,这个时候若说剧组之前,对她扮演的这个角色不曾有过倾向性的人选,怎么可能?
不过在吴荆没有和她解释之前,甄翘翘倒没往自己身上去想。对她来说,她才不会去管这其中有什么杂七杂八的事,拿到角色之后,只要演好自己的戏就行了。她笑笑,不以为意的说:“放心吧,吴荆大哥,我没多心,也不会去多想。”至于吴荆听了她的话,信不信就不是她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