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的时候很奇怪,明明之前,甄翘翘还因为要不要去演《花季雨季》这部电影而烦恼,因为黄宗骆的那一番话,她是倾向于不出演的。但是等接到王婧的电话,听她说剧组另外挑了一位演员取代她之后,尽管她嘴上潇洒,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涌现出莫名的失落感。或许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吧。
既然不用拍戏了,甄翘翘自然无须再留在京城。就在她准备收拾东西和黄家人辞行的时候,黄宗骆先她一步,把她叫到书房,开口安慰她:“我都听你黄奶奶说了。角色被换就被换吧,不用太放在心上,等以后你在这个圈子里呆久了,就知道,这种事太平常了。不要说你这还没进组,就算都进组拍戏了,被换的也不是没有。”
然后他从桌子的一摞书册底下抽出一个上面写着“太极宗师”四个大字的四开大的装订本子递给她:“我帮你找了一部戏,只是不是电影,是部电视剧,不过剧本和制作班底都挺不错的。你的角色,虽不是女主角,但是从戏份上来说,差不多是女二。现在你把剧本拿回去好好看看。剧组具体开机时间还没定,不过应该快了。你要抓紧时间,赶在进组前,把角色好好琢磨琢磨。”
虽然顶着一个少女的壳子,但是内芯是成年人的甄翘翘不是不谙世事的小白。黄宗骆之前不建议她接拍戚导的电影《花季雨季》时,他应该是还不知道她电影角色被替代的事。那么就算之后,他在王导打电话给她之前就听说了这事,也比她早不了多长时间。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帮她找了一部戏。哪怕剧组现在还没有开机,不过她不觉得连剧本都出来和拍摄班底都组织起来的剧组会到现在还没有把主要演员定下来。要知道她这个角色虽然不是女主角,那也是一个女二呀,对供大于求的演艺市场来说,不要说,女二,就算是女三、女四依然有大把大把的演员为之抢破头。
“放心,翘翘,这次你的角色稳稳的,绝对跑不了。前几天来家里做客的范爷爷,和京城电影厂你赵爷爷是这部戏里的制片。我们又没有和他们抢女主角,不过一个女二,让你上,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黄宗骆怕她因为这次换角的事心里留有阴影,非常干脆的把话给她说明白了。
别看黄宗骆说的轻松,但是甄翘翘知道事情绝对不会这样简单。不过这背后的事,就不是她需要去探究的了,只管领黄宗骆和范爷爷、赵爷爷三人的情就是了。她伸手接过剧本,开口向黄宗骆道谢:“多谢黄爷爷,让您为我操心了,……”
就在她和黄宗骆说话的时候,黄家大门门铃响起,因为王阿姨出门买菜去了,在客厅的尚孟初听到门铃声,起身去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中年男子,她怔了一下,带了一点惊讶和意外,一面招呼着人进屋,一面说:“啊,小城你怎么来了?你来之前,怎么也没事先打个电话过来呀。”
在书房里说话的黄宗骆和甄翘翘听到家里来了客人,忙止住话头,从书房里出来。看到站在客厅里的男子,不管是黄宗骆,还是甄翘翘都顿时就是一愣。原来是甄翘翘的父亲甄沪城来了。
黄宗骆最先反应过来,一面让甄父在沙发上坐下,一面和他打招呼:“小城你是怎么过来的,是乘飞机,还是坐火车呀?你这是特地到京城来的,还是出差到这里的?”
甄父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到一边,坐到黄宗骆对面,笑道:“我来京城办点事,顺便来探望一下叔和婶。还有我们家的翘翘,这个不省心的孩子给叔和婶你俩添麻烦了。”
虽然,这些年来,甄父一来京城,就来探望他们老两口,但是黄宗骆觉得甄父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应该是女儿,剩下的才是顺便,看着安静坐在一边的甄翘翘,说:“诺,翘翘就在那呢,你好好看看,看看她可是胖了,还是瘦了?怎么,把闺女放在我们家,你还不放心呀?”
“有叔和婶你们照顾,我怎么可能会不放心。”面对黄宗骆的打趣,甄父急忙否认,然后解释起来:“只是翘翘在被挑中拍戏之前,还在念书。她是请着假来拍戏的,如今她要继续拍戏,就不能回学校上课了。我这次过来,就是想和她商量商量,关于她学业的问题。我不希望她因为拍戏就把学业给荒废掉了。”
民国时就读北平燕京大学心理系,抗战时依然不忘学业,在解放区的华北大学和晋察冀华北联合大学里继续学习,等到天朝成立,走上演艺道路后,又跑到中戏去上学的黄宗骆是“活到老,学到老”的支持者。闻言,他拍了一下额头,自我检讨道:“看我这脑子,上了年纪,就犯起了糊涂,竟然把这事给忽略过去了,真是不应该。翘翘的学业是个大问题,这事确实要好好商量商量。”
虽然黄宗骆说要好好商量商量甄翘翘学业的问题,但是尚孟初的想法和他不一样,她觉得不管两家关系怎么好,他们两口相对甄家来说,毕竟是外人,在甄翘翘学业这事上,他们不好掺和进去,免得将来有什么不好,落埋怨。等甄家父女有了决定之后,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出力就是。
甄父看出了尚孟初的意思,因此在黄家用过午饭之后,以消食的名义,带着甄翘翘走出黄家,来到小区装着简单健身器材,供小区居民健身的广场。这个时间点,这个小广场并没有人,两人在广场边上的一个长椅上坐下。
“翘翘,”甄父看着她,轻叹了一口气,“关于学业的问题,你是怎么想的,你能和我说说吗?”不等甄翘翘回答,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想和我说中断学业,专心拍戏,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无论如何,这个大学你必须是要念的。”
穿越过来之后,甄翘翘可以态度非常自然的面对同学、老师和叔叔、婶婶、奶奶,以及表弟表妹,但是对记忆中甄翘翘的父母,她虽然依照的习惯给他们打电话,但是在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对他们有一种怯怯的感觉。
因为她知道,那不是她的父母,而他们也都还不知道,他们疼爱的女儿已经换了人。尽管时空管理局在她穿越的时候,告诉她,说如果不是她穿越的话,真正的甄翘翘会因为脑死亡而死掉。她的到来使甄父甄母避免了丧女之痛,但是甄翘翘心中依然不可避免的,有一种偷了别人家非常珍贵的东西的感觉。
可是,当甄父站在她面前的时候,甄翘翘看着他,胸腔中不断翻滚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感情。明明,这是她穿越之后,第一次见到“父亲”,而且时空管理局也说了,她穿越的身体中并不存在原来灵魂遗留下的任何情感,但是在看到甄父的时候,她却感受到了神奇的,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来自于血缘的亲近和呼唤。没有任何缘由的,她在那一瞬间,就想亲近对方,跟他撒娇……仿佛,两人之间原本就是亲父女一般。
其实就算甄父不坚持,让她上大学。穿越之前,因故中断学业,没能读大学,一直都是她的遗憾,如今人生能够重新从青春期来过,她自然要把这个遗憾给补上。
甄翘翘说出自己的打算:“爸,我没打算为了演戏而中断学业。大学我是一定会念的。不过,因为拍戏,我可能无法像正常学生一样,按时到学校去上课了。京城这边机会比较多,而且又有黄爷爷的照顾,所以我打算把京城当作‘大本营’。这样一来,我就不能回魔都了。因此我想着,在京城找一所学校借读,……”
听了她的计划,甄父眉头攒起一个疙瘩,开口打断她:“翘翘,在京城给你找一所学校借读并不难,但是你没有京城户口,是无法在京城参加高考的。高考时,魔都和京城的试卷不一样,魔都那边是单独出卷的。虽然大家的课本和学的内容是一样的,但是因为试卷的不同,老师在辅导的时候,针对方向还是有所不同的。你不知道高考竞争有多么激烈,一分之差就能拉下多少人。若是因为这一点不同,而造成复习时的失误,考不好,届时你上哪去找后悔药去?”
可能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有点生硬了,甄父缓和了一下语气,劝道:“翘翘,你想演戏,我不拦着。咱们先回魔都,好好上学,等高考完了之后,你再去拍戏也不迟。”
尽管甄父说他不拦着甄翘翘走演艺这条路,但是甄翘翘还是从他的神态和语气中,感觉他内心深处,其实是不愿意女儿走这条路的。甄翘翘觉得此时,如果她真的听爸爸的话去做了,估计她可能之后就和演艺圈无缘了。如果她的身体和灵魂之间不存在排斥力,说不定她就听从甄父的安排了,但是现在,显然不行。
关于甄父说的这个问题,甄翘翘早想好了解决办法,“爸,我到魔都上学的时候,没有魔都户口。本来是没办法在魔都参加高考的,但魔都前几年出台了一项‘蓝印户口’政策,持有蓝印户口者基本上可以拥有享受正式户口的权益。你和妈原本不是打算,在魔都给我办一个蓝印户口,以便我在魔都参加高考吗。我打听过了,天津这边也有蓝印户口的政策,京城和天津的高考试卷是一样的,所以,你们就不要在魔都给我办蓝印户口了,在天津办吧。届时,我到天津去参加高考。”
甄父听了她的话,目光惊异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发现从寒假到现在,不过两个多月不见,女儿身上的稚嫩不见了,变得沉稳了很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女儿悄然成长,做父亲的心中颇不是滋味,神色怅然的叹道:“翘翘,你长大了。”
其实,原本甄翘翘不需要离家那么远,借住到叔叔家,去魔都读书的。她完全可以在甄父甄母身边成长,在新疆石城读高中,参加高考的。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甄父的一点执念。
甄家祖籍浙江瑞安,甄爷爷是电机工程师,清末留学日本,天朝建立之后,怀着一颗报国之心回到祖国,被安排到魔都工作。原本一切都好,但是随着那个动荡时代的来临,家里是大地主,又有日本留学经历的甄爷爷成了批斗对象。本来毕业于魔都理工大学的甄父原本应该有一个美好前程的,结果受家庭连累,被下放到新疆。
随着动荡年代结束,在知青大规模返城的时候,虽然甄爷爷得到了平反,但是因为国家稳定边疆的政策,新疆的知青被称为“支边青年”,不享受知青返城的待遇。已经在新疆石城娶妻生子的甄父,回魔都,找找关系,身为大学生的他倒无须为工作发愁,可是却无法安排下妻子和孩子。甄父做不出抛妻弃子的举动,因此在知道二弟和三妹都回魔都,母亲身边有人照顾之后,就留在了新疆。
尽管甄父留在了新疆,但是他想在退休之后,回魔都。他不想一家人分散到各地,因此他希望几个孩子都考到魔都去,然后毕业之后,留在那里。两个儿子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尽管是在新疆石城这个教育比魔都落后很多的地方,依然都考上了魔都的大学。可是到了女儿这里,就让他为难了。她的成绩没有两个哥哥好,以她的水准,考回魔都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所以甄父就把她送到了魔都来上学。这样一来,不管是以后回新疆参加高考,还是弄到魔都户口,直接在魔都考,甄翘翘考回魔都的把握都打了很多。
虽然这样做,是为了女儿未来考虑,但是让女儿小小年纪就离开父母,哪怕那边是亲叔叔,亲奶奶,到底不比在自家舒心自在。原本甄父是不赞成甄翘翘走演艺这条路的,不过看到女儿变得比同龄人早熟,想着因为女儿不在身边成长的这份愧疚,他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把反对的话说出口,反而点了一下头,说:“行,既然你都考虑好了,那就这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