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国信的家在他辖区内的一个老小区里,房子不大,只有他们老两口住。刘云涛带人赶到时,常国信的老妻梁珍已经等候多时了,这是一个六十岁的老妇人,身上透着端庄的气质,但岁月却磨去了她曾经的美丽。她出生在苦难的年代,那时候大家都吃不饱,她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吃的就更少了。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她的子宫一开始就发育不良,无法生育。她的丈夫常国信就说:没法生拉到,大不了收养一个,但这辈子我不能离开你。老两口没有后代,但把夫妻二人当长辈的,却不止一人。因为梁珍实在是体弱多病,等到过了四十岁,什么毛病都来了,病了好些日子,终于还是在五年多以前病逝了,想不到现在,连常国信也去了。
因为没有后人,常所长的后事很简单,而在现场主持的居然是田远阳的父亲,本市警察局的局长,田新建。这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身材不高,偏瘦,头发有些微秃,但眼神中透着一股子精明干练,脸上时常挂着招牌式的笑容,看上去很和气,但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会明白这个男人有怎样的本事。
刘云涛他们一到,田局长就过来问道:“老刘,案子到底怎么样?”
刘云涛还以为问案件进度汇报了两句,谁知田局长马上打断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呵呵,别紧张,我现在不是以局长的身份问你,是以死者亲友的身份问你。主要是,希望老常早点入土为安。所以这遗体,你们还是要尽快……”
刘云涛大致说了一下案子的情况,并承诺尽快归还遗体。
田新建听完,仔细打量了一下来的几个警察,马上拉下了脸:“远阳那小子呢?不是和你们一队了吗?人呢?”
刘云涛解释道:“哦,他去医院查常所长的医疗记录了。”
田新建听完,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嗯,你们也别麻烦了,这是老常的遗书。今天我们归置老常遗物得的时候发现的,上面写着等抓到薛斌那个人贩子就把这遗书给办案的警察。打个电话让远阳回来吧!”
常国信的家和常国信的办公室一样,简洁,干净。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虽然此时被布置成了一个灵堂,但依旧可以看到,这里的主人曾经是个怎样的人。
就在这时,萧歌抱着照片和花圈走了进来,将东西一件件地摆好,有条不紊地布置起常国信的灵堂。田新建看到萧歌进来热络的过来打招呼:“小歌啊,照片打出来了?”
萧歌回答:“嗯,灵堂上的照片我让人连夜做好了。哦,刚才我去把花圈什么的也取来了。”
跟在刘云涛身后的蓝姗也是惊呆了,惊讶的指着萧歌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萧歌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我说了,我和老常很熟。”说完又自顾去忙活,不再搭理蓝姗。
田新建看到这一幕也是好奇:“诶,你是蓝姗吧,以前我和你父亲就是好朋友。怎么?你也认识萧歌?”
蓝姗毕竟对着领导,再加上对方提到了她的父亲,她有些拘谨:“不是,不算认识,办案的时候见过。田局长和他…认识?”
田新建顺口答道:“老早就听老常提过,说是个好孩子,不过我就见过两面。”田新建没有什么局长的架子,和和气气的,虽然看的出来有些失落,话也很少,但毕竟是老友刚刚去世,难免有些悲伤。
蓝姗本来还想问什么,但对方毕竟是领导,现在有沉浸在悲伤中,难免张不开嘴。当然主要是,田新建刚才提到了老常,牵起了一些往事,眼角有点湿润,他不想当着下属的面流泪,摆了摆手,转身又去忙了。
众人皆有些不明所以,看着刘云涛手上的信有些不知所措。倒是林小谦想起了刚才局长说的话,拿起手机给田远阳播了一个过去,电话很快通了,不等那头的田远阳开口,林小谦就赶紧说道:“远阳哥,你要不要先来被害人家这边。”说到这,林小谦压低声音,“你爸,在这儿。他让你过来上柱香……”
蓝姗听着这些絮絮叨叨也是捂住了额头,刘云涛倒是干脆,一把抢过了手机:“远阳,你过来一趟,局长他给了我们一封常所长的遗书,应该有新线索。”
田远阳听完倒是干脆:“不用查了,常国信应该就是自杀,他是自己伪造了这个现场。我找到常叔的主治大夫了,他说常叔半年前就确诊了,现在脑袋里的肿瘤已经开始压迫神经,痛觉降低是正常现象。而且这个脑瘤医生也是回天乏术。”
刘云涛听到这儿,沉默了一下,随即说道:“你先过来吧。”
田远阳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刘云涛终于还是打开了作为证物的信封,信上留下了这样的内容:
“我知道,我已病入膏忙,我知道只要我死去,这个秘密便会带入坟墓。只是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我的良知不允许我这么做!是的,我杀过人——汤强。
“当年我真的没有办法,我知道他是人贩,可我却怎么也抓不到证据。我知道这个人出了名的狡猾,如果我就这么贸然的揭发他,他肯定抹去自己的所有犯罪痕迹,那我们就再也拿他没办法。如果真的到了这一步,那些被他贩卖的受害者将永远也无法被救回来。这不是危言耸听,他是警察,警官学校毕业时成绩便不差,只是因为性格缺陷才当了一个小民警,久久不得晋升。
“我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这是我唯一的选择,我终于做出了触及底线的事情——我让人刑讯逼供了他!并且指使那三个人将他杀死。我知道,作为一个警察,我是在知法犯法,但我没有办法!我不能看着汤强作恶而没有作为;我不能任由那些受害者陷入地狱;我更不能违背当年成为一个警察的初衷——保护弱小。
“我对不起了太多人,尤其当年那三个受我指使的孩子,也许他们做了许多错事,但当我说明我要他们做什么时,他们这样回答我:“这辈子干过的缺德事儿太多了,这说不定算是唯一一件积阴德的事儿,到时候阎王爷保不齐还能让我们少下几层地狱,哥儿几个干了。”我都没想到他们会答应的这么痛快,更没想到他们为了不牵连我,竟然不跑不躲,等着警察上门,把所有的罪责担了下来!我一直记得他们的名字:陈朝阳,李东,岳林。我有愧于他们,我将带着这份愧疚下地狱。
“薛斌也是我刚刚发现的,但我的身体已经无法调查和抓捕他,只能将这份职责传递给你们。请原谅我选择这样的方法,我还是担心,汤强教他教的太好,一个不慎,被他拐卖的受害人可能再也回不来。所以我相出了这么一个办法,有一个谋杀警察的嫌疑在身上,他浑身是嘴也没有办法。其实我也知道,本市刑侦大队五个分队,没一个是酒囊饭袋,不管是哪一个调查我的案子,终究会查清我的死因,也终究会将薛斌绳之以法。算是我的一个保险吧,也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一件可以用自己的命来赎当年的罪孽的事。
“谁实话,刚开始姓田的老小子当上局长时,我没想到这警局会变得这么好,我跟他几十年的老朋友,我知道他几斤几两。结果,以前一个蓝正涛就够我们警局吹的了,省厅都当宝的刑侦专家。这小子这几年居然提上来五个分局的局长,全不是一般人,论办案一个都不比当年的蓝正涛差。诶丫,老田哪,我这辈子唯一看走眼的就是你呀!你就是个刘邦啊,自己半桶水的本事,但就是知道怎么看人用人。从刑侦到交警、民警是越来越好。倒是我手底下除了汤强这样的货,唉,惭愧啊。老田,行!真的干的不错!”
众人看完这封信不禁唏嘘,想不到最后居然还是沈铭一开始的推测正确,居然真的是自杀!而自杀的理由居然这是为了引办案的警察去查薛斌。
不久田远阳赶了过来,看完信,他便再也沉默无语,呆愣愣的坐在沙发上,他想不到当年的事常国信会真的一直记着,众人知道他和常国信的关系,这时候也不好上去打扰他。与他一起回来的人来疯今天倒是出奇的平静,只见他默默地走到常国信的遗像前,萧歌似乎猜到了人来疯想干什么,也不说话,只是点上三根香,递到了人来疯的手上。人来疯也没看,随手一伸便接到了三根香,举过额头拜了拜,将香查到了香炉里。
田新建看到这一幕也是深有感触,走过来拍拍人来疯的肩膀。然后走到了田远阳的身边坐下,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去忙他们自己的,看到众人离开,他便对田远阳开口说道:“想不到,老常最后是以这样的方式走的。唉,人慢慢总要变老的,等我们老了,这警局的担子就要你们这些年轻人来挑了。”说完用手拍拍田远阳的肩膀,“好好干!得对得起你常叔,我知道你当警察多半是因为他。”
田新建说完就站起来就要走,就听田远阳在背后说道:“也有你的原因,这些年你干的有目共睹。”说完田远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调整心情,换上那一副一贯的阳光开朗的表情:“我可能陪不了常叔了,案子还没结,还要忙。”
田新建笑着说:“没事儿,你也熬了一夜了,今天小歌在这儿守灵,不缺你。办完案子,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