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荣禧堂东边大院,大房。
邢夫人屏息而坐,看着丈夫贾赦在屋子里不耐烦的走来走去。
门外,王善保家的带着从贾母房中出来的四个丫鬟,临走前过来拜别。
“好了,去吧去吧。”邢夫人随**代。
四个女孩低着头走出来后,彼此撇撇嘴,一脸的不满,其中一个对王善保家的说道:“真是一毛不拔,堂堂太太,即使不赏,起码临走时说几句好听话吧。”
“你们误会了。”王善保家的乃邢夫人心腹,自然向着太太,“太太是怕你们被大老爷看中,难不成你们喜欢那就跟我回去好了。”
“呸。”几个女孩不由得嘻嘻哈哈起来。
这边,贾赦站在门口,背着双手,皱眉道:“怎么尽是些庸俗之色好在该走的都走了。你赶紧张罗,补上一批小丫头,对了,趁这机会,干脆叫人去南方采买些漂亮的回来,省得整日里面对些庸脂俗粉,或竟是下面人家的闺女,能看不能用。”
又要女人邢夫人有心劝几句,可一见丈夫瞪着自己,便点点头,二话不说走了出去。
就听贾政在后面笑道:“论贤惠,家里属你第一。”
“贤惠”邢夫人心中发苦。
贾母院子。
屋里没人了,贾母忍不住对赖嬷嬷说道:“最近是不是账目不清还有老大夫妇胡乱花银子诸事乱七八糟”
赖嬷嬷轻轻点头,却没说什么,只是长叹一口气。
“唉!”贾母也叹了一下,“家里两个媳妇都非管家之才,虽说老二媳妇比老大媳妇能干,可也有限。何况近几年她养尊处优,生了孩子精力不济,几次说不愿管家,我能看出来,她说的是真话。”
赖嬷嬷笑道:“您命她管家,二太太岂会推托再说都做太太了,掌个总就成,不需要事必躬亲。呵呵,不愿管家也得管呀,二太太是明白事理之人。对了,眼瞅着珠哥儿快要成亲,管个几年,内宅这些琐事到时不妨一并交给新夫人。”
“那个李纨”贾母直摇头,“他爹说无才便是德,德有了,恐怕才却没了,这没才干如何管家呢”
赖嬷嬷叹气:“家大业大的,委实得精明强干才妥当,可珠哥儿又不能悔婚。”
“绝对不能悔婚,咱不能害了李家姑娘,希望这孩子不是糊涂人,今后好生调教调教就是了。”贾母说道。
“您说的是。”赖嬷嬷连连点头。
贾母又说道:“老大夫妇我是不指望了,老二一家子不用我操太多心,我的打算你也清楚,都是为了这个家好,不得不如此。只希望将来琏儿的媳妇有本事,能撑起这个家,就像你说的,最好由二太太掌总,珠儿媳妇和链儿媳妇各司其职。嗯,你务必要替我留意各家的闺女,有好的赶紧跟我说。”
“知道了。”赖嬷嬷笑道。
忽然,垂花门的管事媳妇走进来,回道:“老祖宗,林家派人来了。”
贾母欢喜道:“快派人去知会各房太太,叫人将客房收拾干净,快把人请进来吧。”
管事媳妇说道:“来人说不想惊动太太们,只求见您。”
“哎呦。”贾母神色凝重下来,沉声道:“那就叫进来吧。”
半个时辰后,林家人告辞而去,贾母的神色变得放松,对赖嬷嬷笑道:“吓了我一跳,以为出什么事儿呢,不就是将银子寄存在我这儿么,弄得这么唬人。”
赖嬷嬷说道:“毕竟是银钱,姑爷向来为官谨慎。倒是听这话儿,似乎来年还要寄银子”
贾母说道:“还不是我那外孙早夭,敏儿生了黛玉后身子虚弱,女婿的意思是不愿她再生产了,天可见怜,万一妻妾再无子嗣,或生下庶出,这家产这读书人就是见识远,提前将些现银存我这儿,留着给黛玉那孩子。”
赖嬷嬷动容道:“这可真是深谋远虑,姑爷可真疼表小姐。”
“没兄没弟的,只有夫妇俩亲自合计,黛玉是他们夫妇的命根子。”贾母一声叹息,“敏丫头命好,有这么疼她的男人,所以我也得替贾家合计,管家之事重大,绝不能再糊涂下去了。”
这边王夫人院子,大太太邢夫人带着一群丫鬟仆妇风风火火而来。
不等丫鬟通报,邢夫人径自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把其余人都留在了外头。
“有事”王夫人作势要起身。
“别起来了,快坐下。”邢夫人笑着直接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另一头。
“快给太太上茶,把那金糕卷和金钱饼端来。”王夫人交代。
“是。”丫鬟采雪答应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一出门,采雪忽然捂着嘴窃笑不已,怕被前方一大群人看见,忙低着头打一侧跑了。
“算了算了,我不渴也不饿。”
屋里的邢夫人说道,然后径自开口,“我过来是要和你商量商量。昨儿珍儿媳妇过来说,今年丫鬟去了不少,得补进新人。我就想咱这边不也是么,所以来找你商量此事。”
王夫人愣了下,缓缓说道:“照旧例不就结了,走的空缺由二三等丫头补上,再补上来些小的。至于你风风火火的来找我”
邢夫人说道:“我不是瞧竟没几个出色的,先不说老太太屋里就缺四五个伶俐的,元春和宝玉都大了,也得有人啊,粗鄙不堪怎么行正好那边要派人去南方买些,不如咱们也一并。”
“去南边买我怎么没听珍儿媳妇说起过”王夫人吃了一惊,“先不说此事妥不妥当,我先问你,买多大的”
“这个。”邢夫人有些吞吞吐吐起来,“怎么,怎么也得十一二岁吧。”
“十一二岁去南方买”王夫人顿时冷笑,“是给大老爷买的吧哦,还有琏儿也有是不是然后再塞我院子里几个当我眼瞎此话再也休提,我可不陪你去惹老太太生气。”
“唉。”邢夫人苦笑,“我何尝不知如此,可是我家老爷非逼着我,我又怕老太太,这不才来找你商量。你放心,绝不往你屋里放人。”
“放你狗屁,没得商量。”王夫人直摇头,“今年才给抬了小妾,就成天往她屋里跑,吃上好了,见你院子新的莺莺燕燕,岂不是埋怨我不贤惠还有你,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大度也要有分寸,莫非将来珠儿琏儿珍儿还有宝玉,一人屋里一群女人”
“我也是没法子呀。”邢夫人神色讪讪。
王夫人缓和下口气,说道:“还有一节,你弄来些生面孔占了巢,家下面你又怎么交代只为图男人开心,不仅惹怒老太太,更惹得下面人怨声载道”
“也是。”邢夫人恍然,“我竟忘了此节。”
“这些年下面人家人口繁盛,每天谁家的闺女好,谁家的闺女俏,我的耳朵都起茧了。”王夫人抬手扇了几下扇子,“你却偏偏学珍儿媳妇糊涂,那边大哥哥常年不在家,任由珍儿胡闹,她那边能闹得起,咱们行么”
“那怎么办”邢夫人有些懵了。
王夫人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漫不经心的道:“照例!不然还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