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位一直在一旁低调不说话的是当朝丞相！
我略微惊讶！
随即偷偷扯了扯兄长的衣袖，兄长微微偏头过来，“嗯？”
我伸手拢着嘴悄声道，“兄长？这位是那位罗丞相？怎么你之前没有同他打招呼啊，怎么周围的人都没有同他打招呼啊？”
丞相啊，百官之首，那是不论喜欢或是不喜欢，见面一定都是会上前寒暄的，怎么会这样一直坐在角落里无人问津？弄得我还以为就是一位普通的三品官员呢！
兄长闻言，轻笑一声，亦小声道，“这个嘛……你有所不知，罗相这个人，有些特别……”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
我诧异挑眉，看着早已经不动声色伸袖掩面的兄长，觉得虞朝京都万归之中的人物，也终究还是人。
那边，陛下环视四周一番，一直含笑着点头，半晌，他的目光捕捉道台阶下的兄长，他微笑道，“啊，安陵，这次，就从你先开始吧？”说着他将目光放到兄长席位后面，指着段子韶四人，语气和煦道，“这便是你成郡今年的新秀？”
兄长起身站定后，拱手道，“回陛下，这便是我成郡今年的新秀……”
“哦，呵呵……”陛下笑了笑，看了看后面，又将目光转向前排座位，注意到我时他一顿，随即笑道，“哦，这就是安陵君的亲妹子吧？今年多大啦？”
我匆忙起身，站在兄长右后侧，施礼后道，“回陛下，匪华今年快十七了……”
陛下点点头，笑道，“匪华？哦，是啊，好像就是这个名字，朕记得这事儿，”顿了顿，他语气逐渐复杂，像是追忆又像是开怀，他道，“朕记得当初你母亲诞下你的时候，你父亲他真是高兴啊，他一直盼着有个女儿……”
像是想起什么趣事儿，他语气轻快道，“哦，对了，你小名是叫珠珠吧？掌中宝珠的珠？”
我艰难地维持着端庄乖巧，道，“回陛下，是……”
陛下道，“哈哈，就是了，你小丫头可知，当年取字的时候，最开始是……”说着，他四下看了看，似是并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于是干脆面带揶揄之色，道，“是那个小猪崽的猪？”
“啊？噗哈哈哈哈……”他干脆笑出声了。
见陛下都如此，底下一众高官贵族也笑了起来。
“……”
我表情复杂地看向高坐上笑得前俯后仰的皇帝陛下，看他笑得眼睛不见，五官走位，心里这样安慰自己，能博得这人上之人一笑，也算是我功德一件。
这时，元非罗出列，笑道，“父皇，珠珠这算是长大后的头一回来上京都，您这做长辈的这样取笑她，小心她以后怕了就不来了……”
“珠、珠珠……哈呵呵……”岂料陛下听闻，非但没有收敛，反而一手指着元非罗又一手指着我，再次笑倒在座位上。
而我，也从最初的窘迫无奈，慢慢恢复到从容以待。
那边，一位贵族夫人笑道，“哦，臣妇斗胆，请问陛下，这位便是成郡君的那位小孙女儿吗？”
我闻言，微微偏头看向那位贵夫人，见她的席位较为靠前，身旁坐着的，是一位身穿蟒服的青年男子，看样子，不是哪位宗室亲王、也是一位异性郡王。
那边，陛下的声音再次响起，“可不就是成郡君家的？喏，他们兄妹二人倒是相貌相似……哦，对了，朕记得应该还有个小老吧？”
一直在一边含笑以对的兄长闻言，微微转身伸出手对着匪昭招了招手，匪昭“咕咚”一下子转下座位，窜到我与兄长之间，欢声道，“陛下，匪昭见过陛下……”说完端端正正地对皇帝行了个大礼。
我在一旁神情不变，心里却早已经笑开了花，匪昭这个死小子，当真是再滑头不过了，明明已经十二岁了，竟然还敢当众腆着脸奶声奶气地说话，我天！
我的眼神扫向兄长，不料正巧与兄长的眼神触碰，兄长他老人家的眼眸一如往日的深邃如潭，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我希望的鄙夷，我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
那边，高坐上一位娇柔温和的女声缓缓响起，“啊，陛下……今儿个真是个好日子，事隔多年，这三个孩子头一回一同聚到臣妾面前，真是叫臣妾……”这声音越说越动容，最后竟然压抑着止住了。
我看着高坐上正在抬袖掩面的宫妃，脸上的笑快有些挂不住。
于是我微微偏头看向兄
长，灯火交错间，兄长微微颔首，此刻在烛光的映衬下，他的轮廓略微模糊，只见他轻抿着嘴，并不说话，神色看似平淡。
“哎呀！父皇，这不是琼林举贤会吗？怎么都搞得像是认亲大会呐？”忽然，四公主元非罗再次开口，只见她离了座，走过去半趴在皇帝膝头，看似不悦道，“父皇，女儿今儿可是来看我虞朝的诸位俊杰的哦……”说着歪了歪头，略显调皮。
陛下笑了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元非罗的脑袋，再次抬眸笑道，“这倒是朕的不是了，好了，方才说到哪里了？匪家的三兄妹快坐下吧，对了，朕听闻，今年成郡新秀是各个不俗啊？啊？哈哈哈，上前来吧，也让朕看看……”
我与匪昭跟着兄长回到座位上，就见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人影接连而过，随即，段子韶四人来到御前，一殿之内，四段风光。
我默默地坐在座位上，一阵恍惚。
此刻华盖满堂，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交织在他们身上，那些不论见过或是听闻过他们名声的小姐、贵妇，无一不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们，眼底是无须细探的惊艳、赞赏。
我缓缓挪动着视线，将目光再次锁在段子韶身上，此刻他站四人中央，一袭青衫更衬得他长身玉立，清俊无双，他面前是当朝天子，四周是锦衣王侯，无一不在打探他，我看不见他眼下是怎样的表情，但绝不会是我熟悉的含羞、内敛，因为我清楚地看到陛下与诸位王室越来越喜爱的神色。
终于，打探半晌后，天子再次开口，“你们之中……哪位是多年前震潮洲上的神童啊？”
话音一落，邓林微微出列，弓手作揖道，“回陛下，草民邓林……”
天子身子微微前倾，脸上露出几分有趣之色，盯着邓林问道，“哦？你叫邓林？好，邓林，你抬起头来叫朕好好瞧瞧……”
说完，邓林缓缓抬头，随即又再次低下了头，天子指着他轻笑道，“到底还是年岁尚轻啊，哈哈哈，这倒是个好苗子，那个，陆卿？”
话音一落，后面一位人影出列，正是之前求贤若渴的陆老，只见他快步走到御前，拱手行礼，“陛下……”
“陆卿啊……”天子指着邓林道，“这位邓林就入你司农府吧？”
只见陆老忽然抬头看了天子一眼，随即低下头，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微、微臣，谢过陛下……”说完对着天子行了一个重礼。
我在一旁看得是又好笑又辛酸。
待邓林退下后，陛下再次将目光放到剩余三人身上，只见他微微沉吟片刻，正待出口，一旁，陈将军放下手里的酒杯，率先抱拳出列，只听他朗朗嗓音洒在大殿中，“陛下，微臣今儿想向您求一个人……”
我缓缓抬头，无意瞥见兄长微眯的眼。
那方，天子神情未变，只听他含笑道，“哦？陈卿是看中哪家的苗子啦？”说完他指了指殿中的三位，笑道，“你可别告诉我是他们中的？”
陈将军再次抱拳，语气不卑不亢，“回陛下，微臣看中的，正在这里面……”
天子闻言，当即眉毛一挑，只见他身子微微朝后靠了靠，语气不辩喜怒，“哦？是哪位？”
陈将军沉默片刻，指着其中一人道，“不知这位小兄弟……可否入我麾下？”
“哐啷”一声，我手边的杯盏顷刻间倒下，杯中酒水瞬间洒了一桌，汩汩地倾泻了一地，我手忙脚乱地将杯盏扶起，有些恼怒地看着此刻手臂正直直指着段子韶的陈将军。
“兄长！他……”
兄长飞快抬了抬手，示意我不要多言。
我神情紧张地盯着殿中，只见天子顺着陈将军所指的方向，将目光慢慢落在了段子韶身上，这一刻，我觉得我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你……”忽然，天子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段子韶拱手道，“回陛下，草民姓段，名子韶，成郡定县人士……”
陛下盯着他，沉默良久。
我收在广袖中的手越捏越紧，一双眼睛更是死死地盯着高坐上的人。
“成郡……定县……”忽然，天子低喃道，“成郡真是个不一般的地方啊，真是……”说完他摇头笑了笑。
“陈卿，朕看着这孩子长得斯文得紧，是如何能入得你行伍？你怕不是看错了吧？”陛下收回落在段子韶身上的目光，转眼对陈将军淡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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