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锦衣担忧的望着玉雪姬。他明白,玉雪姬的底线已经被触犯了,等待玉墨书的是什么,他不晓得。但是他知道,现在的玉雪姬,不会再想要隐藏自己的锋芒了。
只见玉雪姬看了玉墨书一会,便转头朝着越帝作揖道:“陛下,臣女生母虽然是个婢女,但好歹也是丞相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妻,臣女到底也是个丞相府的嫡女,到底会不会些东西,还请陛下给臣女些准备。”
越帝点点头准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玉雪姬换装上场,有希望看玉雪姬出丑的,还有想见识见识这从未露过面的丞相府长女的风姿的,还有事不关己静静看戏的。总之,这表面上平静的宴会,暗里已是暗潮汹涌。
不知是谁的一声惊呼,众人都看向了一处,只见一个戴着面具,身着红色广袖流仙裙的女子缓缓走来,两条水袖垂下,倒好似披肩一般,那女子只将一头青丝用黄色发带扎起,用一根木兰簪子松散的别在脑后,虽是戴着面具,但眼睑下方的一朵红色木兰花,却是格外耀眼。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的出奇。
在场众人一时竟不敢相信,这是那个传说中的丑女玉雪姬。
脸上的那层面纱,也变成了面具。
百里默看着她,脑中却蹦出了一个极其相似的画面。
好像……春风楼的雪倾城一舞成名时,也是作得这身打扮……
百里默只敢在心里想想,毕竟玉雪姬的名声摆在那里,他还是不敢将两者联系起来的,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
玉雪姬行了个礼,朝着蓝儿点了点头,蓝儿会意,拿出了已经准备好的琴,坐了下来,朝玉雪姬使了个眼色,便低下了头,准备弹琴。
只见台上的人低下头,第一声琴声响起,猛地抬头,同时两条水袖忽的甩开,似有战场中如临大敌之势。随着缓缓而出的琴声,女子的动作也越来越快,一个抬腿,水袖甩出,好像一支箭迅速射出,又是一个回身,水袖收回,双手捂住胸口,好似中箭一般,蹙着眉倒在地上。但一阵极其有力的琴声发出,台上的人仿若受到惊吓,又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猛地放出水袖,原地起舞,就好像一朵牡丹花霎时开放一般。
台下的人忘记了说话,只是听着琴,看着舞,便好像感觉到有如千军万马朝着台上奔腾而去,那女子好像是受伤的战马,又好像中箭的士兵,那红衣水袖,便是溅出的血,随着她动作越来越快,人们好像感觉到战争越来越激烈,他们仿佛看到正在交战的兵马,他们看到兵士越来越少,他们看到战马越来越少,直到最后,战场上除了尸体,什么都不剩。
等他们回过神来,看到台上的女子已然躺在了地上,两腿呈一字型,水袖垂在地上,眼神已经晦暗,好似死寂一般。他们正想鼓掌,却又听到已经停止的琴声,这次的琴声却是婉转莫名,而那台上的女子,已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脸上的面具,也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换成了面纱,随着琴声再一次响起,这次女子的舞姿却同方才大不一样,方才的舞姿中流露出来的满是悲壮惨烈,舞步沉重,而这一次的舞姿,却是极尽妩媚,眸中尽是风情,同方才眼神中的决绝大不相同,这一次的舞蹈,柔美多情,水袖也好像重新获得生命一般,缓缓舞起,这一次,他们好像看见了一个九天仙子,在盛大的宴会上对自己心爱的男子翩翩起舞,一颦一笑尽是妩媚。
天阙沉沉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一声玉笛向空尽,月满骊山宫漏长。
是的,他们所看到的,正是《兰陵王入阵曲》和《霓裳羽衣舞》的结合,前世的玉雪姬最是喜爱这些东西,闲来无事时便将这两只舞合编在了一起。
而她在起舞的同时,不知怎的,一种感觉浮上心头。
她恨,她恨前世的莫心,恨前世的恋人,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相信了他?为什么明明说着爱她,却又杀了她?她恨前世的组织,为什么杀了她的父母,不连她一起杀掉?为什么要训练她?让她从此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狱中永无逃脱之日?她恨这一世的越帝,为什么既然将她生了出来,又要让她去代替别人活着?为什么明明看见自己被人为难,却不救她?为什么好像忘了自己?
她越想越恨,动作也越来越激烈狠绝。
可是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落下,她又突然想到,自己恨的是什么呢?
她应该庆幸啊,前世的自己好歹留了口怨气,这辈子托生在了帝王家,虽说世人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她还是欢喜的。她想,生在帝王家,至少衣食无忧,至少有权,至少有爱,至少她感觉到了父母的爱,至少她感觉到了兄长的爱。
是啊,她是该庆幸的。
这一世,她有了前世不曾有过的爱和待遇。
她的心情变化了,舞姿也随之变化,她心里的欢喜,全都融入了舞蹈里。
她也在期待,这一世,如今已不在帝王家的自己,会不会真的觅到良人呢?会一心一意的爱她,不会杀她,不会怨她。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的故事,会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呢?
舞蹈正进行到高、潮部分,却不知哪里来的一道指风,生生朝着玉雪姬的脸袭来,她下意识的闪避,那道指风不偏不倚的击落了她的面纱。
于是那张脸,伴随着最后一个音符,最后一个动作,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只听到满场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张脸……真的是玉雪姬?
这张脸……哪里有伤疤?
这张脸……分明就是最美的脸啊……
慕锦衣看着玉雪姬的脸,也被惊艳了下。
本来他射出那道指风,是坚信玉雪姬绝不是传说中那般无才无德,她的容貌也绝对不差。
也是想给玉雪姬助力一把,好让她更加惊艳。
只是他没想到,这玉雪姬的容貌……和溪晴长公主百里卿……一模一样……
百里卿不识得他,他却识得百里卿,只因每一次百花宴时,她都是因为那张脸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慕锦衣这才肯定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怀疑,她果然就是百里卿,也只有百里卿那般自幼习武,且被空山老人收入门下的人,才会有那般深厚的内力,才会有那般时时冷静的姿态。
在场众人已是万分惊讶,就连越帝越后都直直的看着她,一时忘了说话。
而百里默紧紧地盯着玉雪姬那张脸,他总有一种感觉,这个人他万分熟悉,可是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为什么挂在嘴边的名字,他就是想不起来呢?为什么……好像被人抹去了什么东西呢?
不止百里卿有这种感觉,台上的皇室中人,都有这种感觉。
他们明明就知道,面前的这个玉雪姬,他们是最熟悉不过的,可是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为什么那个名字明明那么熟悉,却就是说不出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