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的夜空，飘飘悠悠下起了小雨。
夜半的时候，柳依孩童心性，放完了水灯又拉着府中的丫头小厮放鞭炮，我不能安睡，索性起来与他们一同嬉笑，将鞭炮外层的包纸除去，倒出火药点火，火星子拉到空中，极至绚烂，可惜只一下便没了影。一院子的人，笑笑闹闹十分尽兴，李秋也被吵了起来，拿了件大衣给我披上，坐在院子里看着我们微笑。
闹了许久，所有的人都撑不住回去睡了，我将李秋扶回房里睡下，本意是要回房入睡，不觉间却又走回了院里。
鞭炮纸凌乱地散了一地，紧临的水塘里也是一片狼藉。随意在竹椅上坐下来，夜色里这院中的一草一木，晃眼就看了这么几年。
如此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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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亮，令言就派人送来贺礼，大红的礼布，重重叠叠裹了数重，打开来里面静静铺着一张纸。
齐越的礼也到了，一脸微笑的斐衣，和赶来的平凡无奇的马车。
我笑着一面让柳衣给她安排房间，一面请她再跑一趟，送一盏昨夜时独自守岁时做的水灯。然后站在马车前凝视，只有我知道它里面有怎样的机簧。
我们到这一步，有些事就算不说，彼此也能明白。护卫与被护卫理所当然。我坦然接受。
我这样珍惜这一段人生，身边的人，还有他。
希望能够白头。
伸出的手上，指间钝黄的老茧。接受他的护卫，但是并不代表我不付出努力。
我也渴望，追求自己多少有些自护的能力。
渴望身心的健康强大。
学着自保，学着弯弓。
齐越显然是很好的师傅，除了偶尔在空况的靶场上独自相对，在正规的教受之余，一如浪荡子般对我行调戏之实，做些让我为难的动作。偏偏年少，难免气盛。国君陛下知情识趣，某些事上讨价还价，我让一分他进三分。实在逼急了，眼一瞪立马收手，油滑的程度叹为观止。
我知道有些事，是不可避免，但总希望来迟一步。我这个人，本来就是嘴上说着历害，倒头来每每总是面红耳赤。
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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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说过，让他心动的是想看看自己尽力能走到哪里。
那么我呢？
我能做些什么？
想做点什么，稍一做些伤脑动骨的事情，就有那么多的势力来阻扰。
强大的官制下，为争夺自身利益从来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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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灾人祸，令人伤心，然而因它带来的结局往往出乎意料，难以评断。
新年很快过去。紧临而来美丽的的春天里，南离的北方却没有雨水。三个月的春天，只下过一场小雨。经过了一个干燥冬天的卫宁河虽然可供浇灌，依然远远不够，无法播种。
无法播种，意味着将在这一年的大部分时光里，得忍受饥饿的煎熬。几乎都靠租种富家土地的人家，没有存粮。很快饥荒蔓延。流寇四起，人迹四窜，由北至南，蜿蜒出一条跋涉的曲线。
国库下放粮食，官府开仓济粮，依旧无力。眼看涌入各地的饥民，使得治安混乱。为阻断牵涉人流，南方官府开始下令封城，严禁灾民入内。
大哥再次从紫城来信，我请求下调，以助微力。齐越准了，赐我金牌允我特权，并可自由调动一县兵卫。
二月末稍，三日夜里连续赶路，在深夜里到达紫城，大哥站在城墙上等候，面色憔悴。
简单休息半晚，天明起来与大哥商议。
大哥其实已经做得很好，关闭城门，阻止人民外涌，开仓济粮，调动城卫维持秩序。
可是无法出城的民众，焦燥之下骂声载道，滋生事端。虽是一县之长，也有为难不尽之意。
怎么能够让这些人甘心留下，不再生事？我们兄弟合力，总应该趁此机会为这里做点什么。
商量了几天，大哥一面起草文书，我便带着手上金牌调动一县精兵，招集一县大户，不论官民，禁闭数日，陈明利害，许以便利微拨酬金，铁面收回一小部分土地。
有过反对的声音，我断然驳回。
然后打开城门，发放文榜，愿留下者，可得一份土地，三年之内薄税，五年后土归所有。不愿留下者可自由出城，再回来将不再获得。
城门大开三日，民众将信将疑，少少几个人离开。大哥数日夜里招一县官员通宵规划分配，刻印地契，以最快的速度按户分发下去。
城里渐渐安静下来，城门也再未关闭。骂声渐息，人们开始打理手中不多的土地，以备雨来时补种一些应季作物。
三月末时，我站在城门上看着渐渐安静的街道，想想能做的也就只这么程度了。
无论在哪里，人民其实多么好满足，有一点地，可以糊口，够了，虽然分下去的少少。不能给予更多，再多，适得其反。一项长久的制度，并非朝夕可去。
我不能去做到改变，就算齐越也不可能，在底限边缘轻微动动就好。
紫城开始秩序井然。
然后我打道回府，临别时清清瘦瘦的两岁小家们南若挂在我身上不愿下来，大哥送了一程又一程，终归分手。
大哥起草的文书早已进了宫中。齐越下令北方城县尽数效仿，对主动拿出较多土地的大户，许以经商之便，府库适量酬金，充作买地之资。至四月末，北方各地已然安定。
五月中旬，北方天空的第一场雨终于降落下来。
然后，我由工部到户部。
不再去看别人异样的眼光。如果，因为齐越的信任，我能在这里做一些什么，那么我愿意尽心。
依旧没有伟大的愿望，没想过大干一场，只想做一些我能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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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偶尔，我也会在寂无人声的夜色里醒来，再也无法入睡。我怎么会有这一天呢？
难以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