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种设想里,我都以为,我会有个妻,在这个时空里。
然后,相守至老,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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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
这几乎是每个男儿胸中的梦想。
大哥,他终于两样齐全,完满。
大婚的当日,南府上下忙成一片。大哥穿了一身大红的衣,眉眼间越发挺拔,言笑间一派温文。
来的宾客很多,附近的街邻,新近同大哥成为同僚的年轻官员,大都我不识。
拜堂、行礼、入房,这俗世婚礼应有的步聚一个不落,在我眼前一一上演,说不出的喜庆。
大婚的余韵,一直持续了数日,才渐渐缓淡。
李秋说,我的生辰眼看又要到了。
大哥,却要走。
那场春试,文试里大哥取了第七,后面圣亲考,终取第五。圣旨下来,要指派到地方上试用一年,后待录用。大哥提请到紫城,准了。
走的前一夜,大哥和我切夜长谈。
一夜未睡,并行出屋时,新来的嫂子已收拾好车马在院中候着。边上站着的几个仆人,皆是五姐从府里挑出的干练之人。
合家人,将他们送出老远。
数日匆匆,五月过半的日子便是我的生辰。
晨间起来,床头多了一身新衣。却是一袭白衫,针角细密,李秋亲作。跑去向她请安,她眯着眼笑了半天对我说,你出去一趟,瘦了不少。
午间,一大家子合在一处,排了一宴。
吃到一半,门房的小猴便气喘着跑来,叫着说门外来了一骑,指名要见七公子。
我心中一紧,站起来对着众人交代了几句,便向府门处去。远着看到个身影,有些熟识。
“剑影!”
叫了一声,背对我的身影回过头来,对着我笑,伸手递来一只盒。
我接过,打开,异香扑鼻。新绿的叶上,多了数日来没有的一页小签。
两个字,牵丝。
走的时候,剑影留了句话。
殿下说,这盒子定要看着公子亲启。
回到西院,合席的视线便在我手中盒上。我笑笑,倒也坦然,饭后索性取了杯,就着盒中新叶一人满了杯茶。
滚沸的水,几点新叶下去,微微的黄。
碧色的叶在水上浮沉。
牵丝,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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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照例至半清醒。
披了衣,一个人晃到南曲旧居,在那片菜地前站了半夜。
齐越的茶,一日日一小盒,送了半月。
我失了眠,亦半月。
薄曦中,回到院里,正打算梳洗,却听到马嘶,放了手巾便向马房跑。
漆黑的马身在厩里东跳西窜,很是焦躁。见了我,一颗大头便伸过来,仆鼻便是一阵热气喷涌。我伸手拍拍它的耳,这马儿便伸了舌对着我手一阵乱舔,看来是闷坏了。
说来这马儿也自可怜,本是荒间野马,却被人捉了训了送了那平宁的衙主,转而送了齐越,最后又转了我。
思绪的门一旦开口,便再难息。无数个片断翻涌而来,一幕幕,清晰晰,剪不断,止还乱。
于是,对着一匹马,又送了一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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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进宫一趟。
一半的理由,想去探探楚云轻。
取了玉牵了马,出了门。
进了宫墙,前往太子东殿的路途极是顺畅。
停马下马,太子殿前的护卫,上来接了马去。顺口告诉我,殿下在书房。
进了殿门,穿了正殿,左转,长长的游廊尽处,右转,青青的一池莲,莲叶如盖。水上木桥,穿到尽处,齐越的书房。
伸指捉了门间扣手,尚末使力,门已开,一只手伸来放到我指间,略一用力。
歪了进去,撞了人,鼻端尽是酒香的气息。
投怀么?谁家公子,这般人材?
颊上多出一只手,微抬眼,咫尺一张脸,好大一个歪笑。这场景恁熟?
你说,为什么那么多贡茶中,牵丝并非极品,我却独选了它?
这个么?
我瞧着他,忽而轻轻微笑。极利落弯了臂勾了眼前的颈,脸微侧便到他耳边。
箭伤还痛么?
本来不痛,你一问,又痛了!
齐越笑得历害了,眸色如星,好不得意一张脸。
那么,不防再痛一些!
刻意更近了距。
背后的手立时撤离,闪得快速。
还是算了,你拔箭的狠劲我已领教。
齐越干笑。
我以为你喜欢。
我摊摊手,转了眸。
本公子的便宜,岂是轻得。
什么轻得?
齐越又走了近来。
没什么,我笑笑,想求你件事,不知许不许?
有何好处?
下次,逗不过我的时候,让你一回,如何?
好诱人的条件,许了。
他眉头跳起,大手一挥,作了个豪迈的势。
那么谢了,我想探探楚云轻,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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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轻的待遇,显然比不得当日南曲。
昏黑的地牢,一把大锁,一地乱草。
我走进去,他看过来,眼里有惊怔,继而苦笑。
你是因南璃而来的罢?
我点头,他的处境,不适合我说任何话语。
默言一阵,他站起来,身上铁镣一阵乱响。
我这模样,你替我告诉她一声,就说我今世对不住她了。
对视半晌,我伸手轻拍他肩,侧身出了牢门,看着那把锁扣上,回身撞上齐越温和的视线。出了牢门,缓行数步,回头,他依旧静倚门前。
怎么?略有些疑惑。
云隐。
他冲我低低叫了一声。
嗯。
云隐。
怎么?
云隐,
云隐,
云隐。
什么事,说吧?
我拐不过他,重又走回他身畔。
他瞧过来,忽而笑了,深深的,从眉梢至眼角荡漾。
只觉心神动荡,我转身欲行。
我送的茶,好不好?
还行。
他笑得弯下腰去。
那你答应送我的酒呢?
我摊摊手。
下次,不许忘了。
他重站直了,一双眸眸色如星。
好。
我也笑了。
他一时盯了我,愣神半晌久不开言。
我有许多坚持,可是遇了你,竟是云消烟散全不得数。
我思量着如何开口。
我已认了,可还记得春试的卷册?
记得。
我的私心,扣了。现在想来,从前对你说什么只想为你提供一个机会,大约便可称为事不关己了。我那时的心,又怎是如今能比?
你说,牵丝是什么?
殿下,我打断他。
他又笑了,非常不怀好意地。
我发现自己面红了。
下个月,我便要登基,你一定要带了酒来贺我。
好。
那么,咱们继续来说说牵丝是什么?
你不是很忙,我先走了罢。
他笑得历害了。
我面更红了,心也恼了。
你走不掉了。
他一字一字说,眸中光芒,璀璨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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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丝,不是茶。
牵丝情丝,那是我为你,牵动的丝丝情意。
一日日送你,
想像你,品时的样子,
安静的,笑着的,
品的是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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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可叫记忆删改,好让我将这记忆一笔抹去?
这一路同行,他时常的言行,又岂是寻常能解?
回去的记忆,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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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磊落的男儿心,也逃不脱相思眷属的柔情缠绕!
(上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