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后悔。
这一生,不是未做过令自己后悔的事,可是我不愿去后悔。与其去悔,不若想想如何前行。
也许真有一支命运之笔,当它落下,容得挣扎容得努力却容不得错过与避让。
一切,已经成局!
春夜,没有月光没有星子,有的是翻飞的雨打落廊檐瓦顶的声音。
淡纸薄敷的木窗两面开来,如豆的光便在这混着雨丝而来的轻风中飘摇。临窗许久伸手合扇,薄纸的窗如此没有实质,侧光将我的影打到上面,浓重的灰暗暗的黑。
突然醒来,发现自己就枕于桌上,手中莹碧的玉光流转。夜已半灯油将尽火光欲熄,于是伸手拨芯站起来,雨似乎更大,檐水滴落的声响极脆。我微微伸展久坐的四肢行至窗前轻推手,雨丝在冥灭的灯火中分外绵长。
风很大并且些微的冷,欲合窗却有淡微的声响传入,凝神半晌竟是金铁相击之音,穿越了这密实的雨丝。我想我是应该关上窗的,可是心中一丝奇妙的感情作祟,让我将放到窗扇的手垂了下来细细辩听。那声音持续许久方得淡下,可以想象远去的样子。
真正关了窗,然后有敲门声响起。门扇外,齐越独立,黑衣如墨发稍水珠盈然。
“怎么灯还亮着?”
我侧身让他进来,然后拿杯子倒茶。注满茶水的杯放到他面前的时候,那块通碧的玉在他指上流转,盘旋的龙身凹陷的齐字,那是我置于桌上的。
“这玉,好好戴着别轻易取下。”稍久齐越说,语音极轻,眸光在昏黄的光里竟似格外地认真。
我凝眸看他,愕然间,他走过来以极其利落的姿势将那玉置于我颈,我低下头只看到一双修长的手牵起我的衫领将玉放进的动作,然后他打量我微笑如星并似极为满意,“很晚了,早些歇着。”语音未绝,他已行至屋外。我于是起身合门,齐越却又停下回头轻笑并且度了回来。
“有些乱了。”他的手伸过来,极其自然将我额前的发拂至耳后,我是如此的怔愣更比先前。
“明日骑马,可好?”他的声音在我耳旁低低响起。
“好。”我说,头向后仰,觉得必须如此。
他站直了身对我笑,黑眸深深那是我从来看不透的色。他离去我合门,辗转半夜方得入眠。
齐越这个人,你无法想象他不带任何目的去做一件事的样子,我早就知道。
可是,我还是答应了,我是愿意出去走走的。想看看这个国家这片江山是怎生的模样,想看看这个国家这片国土是否富裕安详,想将我那些从前的梦想弥补,而这不得不说齐越是一个很好的引路人起码于我认识的人中如此。自然,我会出行这一趟也并非只为如此,也有几丝别样的目的心中并不成形的思量。
终于发现自己想得太过简单,此行的凶险似出了我的意料并隐现微澜。只看齐越的表情,不见凝重但已不显轻松,不若往日。
清晨起来,齐越的八名护卫只见了四名,不似往日还能见得六名,并且乘坐十日的马车也不见影踪。
果然有人牵来了两匹马,通身漆黑线条紧致。
突然改走了小道,一夜的雨让泥的路又湿又滑。
骑马对我来说是难受的,小道不若官道的平整并且极窄,且我纵马极涩总有些担心马儿失足摔跌下去,况劲风扑面蹄声带起的泥浆四散飞射着实令人难受,只得俯低了身紧攀了马颈,觉得自己像藤尽显狼狈。
齐越时常会回过头来看上几眼,我无暇他顾不及理会,全副精力都放在这马背这路况上。
这一日,那不见的四名护卫使终未曾追赶上来,这同样不似以往。
山野之中的小店极为简陋,简易的门房老旧的桌椅,所幸干净无人挑剔。
觉得极累,洗整一翻用了晚饭便回房歇息。我这马骑得极是趣味,不只腿酸就连手臂也酸得厉害,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是抖开了重组的。
躺了许久但并无睡意,于是翻身起来。齐越的门房掩着,有极低的声音,只得重回了房。须臾齐越敲门进来。
“有事?”
想来门房极薄,他看到了我的影。
“我想,”我说得极缓斟酌用词,“这地方叫什么我并不清楚,不过虽说这里位处山野但人家倒底还有,如若打听——总能打听出来。”
“想说什么?”他慢慢度过来,面带悦色。
“我想说的是,”我停了半天,“也许我若继续前行于你恐有不便,你若有事大可前行不必顾我,我总还是能打听得道路回去的。”
齐越久不言语。
“你这话,若早两日也还可考虑,可惜目前来说却是万不可行的。想来,”齐越自顾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拿在手里,“你会说这话,必是有所察觉。可是若这时候让你单行,势必会——!”他的话停在这里,眼里有少见的凌厉。
“齐越可是想多了,我能有什么——?”
“云隐不必说,我既然邀了你出来,断不可让你单行,何况若你独行我也不能放心!”齐越打断我的话语斩钉截铁。
太子殿下固执起来,我多么的有心也是无用。
“我向来信得过云隐,这事其实——”齐越言语思量。
“小心为上。”况对我来说有些事实不宜知道得太多。
“说起来也并不是多么的严重,只是我需要赶时间,所以可能往后的路途会辛苦一些。”齐越笑,话语完。
“若说赶路,原也没甚要紧。”我想想才说。马多纵几次自会纯熟,腿脚痛上几天也会消散。
无论如何,目前看来我想独自回行的打算是势必行不通的。隐约觉得自己趟入了浑水,进不得却又脱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