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孩童之时父皇告诉我的一句话,至今一直记得。
人们总是习惯仰望高处,总觉那高处的景致应会更美,然而蹬上高处却总又羡慕那低处的繁华。只因高处,太过寂寞。
当上太子,我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适应寂寞。寂寞,与我如影随形了八年。
常常都觉得身心皆累,也曾不只一次的想过放弃。我也是人,并非铁铸之身;我也渴望亲情,希望有亲密的朋友和乐的兄弟。
然而,我生在皇家,注定这一切只能成为想往。
身为太子,我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余下不多的时间却都花在了我那间不小的书房。我需要不断的学习,我的每一天都在不断处理事务和书房中重复。
很少有时候,我能静静地坐着,薄茶淡酒地消得一个时辰一如现在。
书房外的天空,此时正有云下雨。我手中的杯有澄澈的液,微微晃动中那酒衬着白瓷的壁泛出几分淡青的色干净纯然,伸手放到唇边微啜一口,味悠长隽永一如赠酒之人。
下雨,总让我想起那个细雨的清晨,那把伞伞下焦急不安的面容。很平凡的面容,却因担忧显得生动,并不摇远的事至今历历在目。
一国的太子,我当了八年。荣耀么?尊贵么?这似乎是一国太子必得的附属品。每日每日的看着人在眼前虚假地笑着卑躬屈膝地说话,看着那些因担心说错话止不住颤抖的腿便心生厌恶,然而这些却是我不得不忍受的过程。
我有十七个兄弟,四个皇姐,我排行第七。小时候,也曾和他们豪无顾忌地玩耍放声地大笑。然而岁月流逝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彼此不再往来不再交谈不再玩耍,见了面也不过些微一笑淡得可怜,背了面却收了笑容各自思量各自算计。
没有多少人会喜欢这样的日子,可是身在宫廷我们常常身不由已。你不算计,别人也会算计;你不对别人狠,别人便会对你狠,很真实的残酷。
因为这是宫廷,在这里没有谁比谁狠,只有谁比谁更狠!
我是这所有皇族子弟中最聪明的一个,这点我毫不谦虚,能走到今天除了手段最重要的是我的聪明和才智。一个人聪明才智这是好事,但生在皇室却是不幸,如若不够狠那么这皇宫便是他永久的藏地,永远也别想走出这里,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我有许多的想望,我想走出这狭窄的宫廷,我想看遍这南离的山水,我想让这片土地变得安乐详和,我想让我的家国不再受到别国的战扰,我想证明自己那么真实地活过一场,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我能很好地活着。
成大事者不拘小格。
我不想自己的人生就这么白白浪费在这永无休止的宫廷。为了我的愿望,为了自己能很好地活下去实现它们,我努力让自己变得冷狠变得无情,只有狠才是宫廷生存的原则!
狠,我确实做到了,所以时至今日我活得很好。
我厌恶高位这样地生活,然而不得不说我迫切地需要这样的位置,只有高位能让我放手去做。
有得必有失,我失去了很多,那么我如今要做的便是努力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既然命运让我无从选择,那么我唯有自己补偿自己。
或许正因为无法得到,所以心中的渴望才日益地浓烈。
我见过很多的人,但无一例外在我面前都小心至极,唯恐惹恼了我。只有一个人,他敢真心对我说话,将我当作了常人,见惯了别人在我眼前的常态这样的人无疑让我产生了兴趣。初时我以为这不过是想引人注意的手段而已,但是很快我发现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重,那个人他跟本就那样的个性,那个人他告诉我他叫南云隐。
他敢和我直视着说话,他说那是礼貌是尊重;他敢和我说笑,没有做作;他敢给我脸色和我顶撞,坦率真诚;他说太子也是人,毫无心机。太子也是人,我也渴望平常的人生,我想和他成为朋友。那日生日书房中我说的话其实大半是真,可是我知道这无法使人信服,所以不作解释,换个立场若是我也不会信。
南云隐他浑身上下都很平凡,可是干净清透,喜欢看他和我笑的时候眼里的光芒,那笑是眼底的,不仅是面容。
南曲的死,我并不歉疚,也无追查的必要。会一再拿出这个理由,不过是因为我想多接触他而已,想看看这样一个清透的人面对真实的残酷时会有何样的表情。
可是我有些失望,他并不想知道这些,这个人太过聪明。
我也是聪明人,聪明人和聪明人总忍不住生出相惜之心,他的胆识让我佩服。我想将他拉进我的生活,我想有这样一个人能真心和我相交,我想时常看到他脸上温润的笑容,这样或许我将不再这么寂寞。
从无一刻我这么庆幸我是太子,因为我是太子,所以想将他带进我的生活应该不会太难。
他聪明,可是他没有我擅长的东西。而我最擅长的是什么?举起杯子走近书房的大门,雨已小云已散,我最擅长的,不就是——手段!
又一个秋,边关已传来信息说做好了作战的准备。什么时候,我能再次走进那里,见识那边关的豪情挥洒的热血?
秋,每年收获的季节,皇室总要举行一次秋猎。而秋猎,其实又有另一个目的,选妃。
什么时候,我才能丢开这些烦琐之事,过我想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