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Chapter 12. 老人家

    老奶奶可能是真的孤独了，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可以陪她说说话，想要说主人家的坏话也找不到一个人，所以就跟我这个哑巴说一说。我就满打满听了。

    这个老人开始叨叨着她家的故事，这个故事有点长，开头是在上个世纪不知名的年代里。

    “我的老家呀，是在福建泉州惠安。你知道惠安女文化吗？小姑娘都是穿着短狭的小斜襟，露出肚脐眼，下面呀，穿着黑色的宽大裤子，头上还带着小朵花巾。我年轻的时候呀，就是那么穿的，一天头上顶着东西去给我家老爹送吃的，他要出海，我娘怕，让我叮嘱他几句，就是那个时候呀，我家那早死的糟老头子一下子就看见了我，说什么这辈子他那个人就是我的了。你说好不好笑，那个时候才多大呀，隔了那么远，他是怎么看见我的？”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满脸褶子的老人家，真心想不出来她年轻的时候长着一副什么模样，居然还能让人远远的，便一见钟情、误了终生，或许这老奶奶年轻的时候确实很美，也可能是那老爷爷瞎了。

    “我一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你不相信我了，给你看看我孙女，和我年轻的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

    一个模子刻出来，克隆吗？不过看那老奶奶能这么夸自家孙女，看来那孙女是真心长得不赖。

    老奶奶蹲下身去，从床底拉出一个大大的箱子，然后从里面翻出来了一个大而厚实的相册，我安安静静地等待着，等老奶奶翻到了之后，就看见她把照片给我看了：“你看，这就是我孙女。”

    照片上的女孩还是初中时候的样子，模样看起来确实很好看，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嘴角在右边有一颗梨涡，右眼下也有一颗泪痣，她穿着老奶奶说的惠安女的衣服，露出肚脐眼，一头黑色的长发被裹在小朵花巾里，让人看得不真切，只一眼，便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这小女孩的美，本来被老奶奶搞得很糟糕的心情一下子就松开了。

    这姑娘挺可惜的，小小年纪就要独自一照顾自家的奶奶，真不知道辛不辛苦……不过，这人似乎有点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小子盯着我家姑娘的眼睛都直了，我可不愿意把我家姑娘给你这么一个小哑巴。”

    我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眼睛，看着老奶奶，表现出读书人的清高之气。

    这糟老婆子真是可恶，搞得我有多丢份似得，不过就是一个姑娘，还不知道现在的脸上是不是长满了麻子。可凭心而论，就我这样不能说话的人，到了以后，确实会很难遇上一个好姑娘……不过我觉得即便自己不能说话，我的能力和关系圈子，还是能让以后跟着我的姑娘幸福的。所以呀，糟老婆子，不是你看不上我这个孙女婿，而是我瞧不上你家孙女！

    “你瞪我也没用，我是不会把我家乖孙女给你这种小伙子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个老实人。”

    ……

    这就是不能说话的坏处了，就连反驳的话都不能说出来，要不然一定不会让这糟老婆子这么得意。

    看看我的脸吧，就我这脸呀，配你家孙女绰绰有余！

    完了，堕落了，竟然堕落到跟个小姑娘比脸，我可是男的。

    “和他在一起之后，虽然生活得不算富裕，但过得还不错。我家那早死的糟老头子做的就是打渔的营生，天好的时候多打一点，也有天不好的时候，没有一点收成，这个时候啊，就靠着我的手艺来给大户人家缝缝补补，这才把这个家撑了下来。我跟他生了个儿子，但那个时候呀，身子骨不好，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补一补的，生了儿子之后肚子就再没有动静了，好在婆家不嫌弃，这辈子也算是乐呵呵的。”

    从来没有人和我讲过那个年代里普通人家的故事。我爷爷去世得早，奶奶也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我妈说在我小时候，奶奶还抱过我，但我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一想到奶奶只能想起那幅挂在墙上的遗照。而外公和外婆都是出生在书香门第，一辈子除了为我妈糟心过一段时间，就没为其他的事情发愁过了，他们也从来没对别人说过那个年代里的故事，估计听了，也只能听到一个顺风顺水的故事。

    “儿子争气，拼着一口气行商，当时我还哭着，觉得这糟心小子是会赔光我和糟老头子这辈子攒下的老本，却没想到小子眼光不错，竟然把自己的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一下子就成了村里有钱人，又是修路修桥，名声也有了，自此，也算是让我过上了富足的日子，只是那糟老头子没福气，早早地病死了，享受不到这样的日子。”

    我抬起头，看看这姑妈给的仓库，真的不明白糟老婆子口中的富足在哪里。如果她那死去的糟心小子真的足够富足的话，应该会留下一些家当给这糟老婆子和自家女儿，而那些家当该不会让她们把日子过成这样才对。难道是……做了什么不正当的营生，所以……被抄家了？

    “儿子娶了个妻子，给我生了个孙女，赶上独生子女政策，不能添个孙子，这辈子算是绝后了。但孙女也争气，书读得不错，人也算孝顺。在我们那个时候呀，说是一个闺女三个贼，闺女若是嫁了个不好的婆家，到时候就会伸手管娘家人要钱了。但我家这孙女真心不错，懂得照顾人，也懂得生活，每次说一个笑话就能逗笑我这糟老太婆。这家呀，即便绝后了，能有这样的孝顺孙女也值得了。可惜，儿子也是没福气的人，钱赚得越来越多，孙女也越来越标致，但没想到啊，去年居然给车撞了，让我这白发人送了黑发人。糟心小子死了以后，给我们留下了点钱，所以我也没吃到什么苦，只是想家了，想我们惠安，所以那小丫头就带着我呀，回到南方。惠安是不错的地方，可惜那些年，家里都大变样了，找不到以前的那些个亲戚了，就只能让这丫头把我带到了琥川来，投靠一下糟心小子的朋友。好在人家记得，要不然呀，我家小丫头不知道还能不能上成学。小丫头也是的，没有什么想法就直接带着我这老婆子来了南方，也不怕到时候出了什么事。”

    很简单的一个故事，或许这其中还有些波澜壮阔的味道，却被这糟老婆子平平淡淡地给讲没了。这样平淡的家族故事，恐怕也没人愿意讲给别人听。

    “我们惠安靠山环水，冬天也暖和，不会下雪的，琥川下着雪，和惠安一点都不一样。我想回到惠安去，但惠安却也不是我知道的惠安了，走回去，也只能迷了路。”

    我叹了口气。

    大概人老了就会这样，特别想念自己年轻时待过的地方，不知道以后我老的时候，想的会是光城还是琥川？我想，还是光城多一点吧。

    糟老婆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说道：“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困了，你走吧。”

    ……硬拉着我讲了一个没什么趣味的故事之后就赶我走了，这糟老婆子还真是算计得好呀。

    我对一个糟老婆子的睡颜没有一点兴趣，便起身出去，却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夏烨站在我面前，手上正拿着一把钥匙，她冷着一张脸，毫不客气地说道：“sb，你怎么在我家？”

    我错了，故事够不够波澜壮阔不是看讲故事的人是谁，而是看故事的主人公是谁，此刻，看着夏烨的脸，再想想刚才的那个故事，脸上不禁开始烧了起来，觉得自己在无意间听到的夏烨的家族故事，知晓了她的过往，就好像是在趁着别人不在的时候，偷窥了别人的秘密。

    还有……

    你整容了，对吧？你看你初中时候的样子，多么得娇俏可爱，现在简直和那糟老太婆一样的毒舌，惹人厌，真不愧是亲生的，隔代遗传得不错呀……

    我就说那姑娘好像在哪里见过……

    后悔呀，我怎么就鬼迷心窍地跟这糟老太婆对话呀，应该躲得远远的。

    我拿出手机，正打算开始打字，但夏烨一只手就把我扫到了一边去，我的心脏加快了跳动的速度——别误会，这是气的——然后开始噼里啪啦地在手机上敲起字来。

    你奶奶拉我过来的！

    ……好像有点像骂人的话，删了。

    看见你家奶奶需要帮助，所以搭了把手。

    显而易见的谎话，糟老婆子等下揭穿了怎么办。

    我还在想着如何跟夏烨解释这件事的时候，那糟老婆子起了个身，说道：“乖孙女，抱抱。”我一个激灵，就看到那一脸严肃的糟老婆子此刻笑得像朵花枝乱颤的菊花。

    “奶奶，你咋让外头的人进来呢？”

    “哦，那小伙子看见我走得慢，过来搀我一把。”

    好了，不需要我解释了。

    那糟老婆子抱着夏烨，眼睛却看着我，里面分明有警告的以为，我咽了口水，走出了她们的屋子，顺便把门带上了。关门的时候，我隐隐听到那糟老婆子说：“我家孙女就是好看。刚才我把你小学毕业时候拍的照片拿出来给那小伙子看，他看得眼都直了！”

    啊啊啊！我再说一遍！我对你家姑娘没意思！

    心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