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做了一个梦。
爸爸牵着她的手,笑嘻嘻地告诉她:“槿儿,我和你妈为你定好婆家了。”
五月,阳光明亮,把所有的缤纷都呈现出来。
林中,深黄色的是土地,艳红色的是太阳花,星星点点黄色的报春花羞答答的。放眼望去,红花点缀着绿,那绿是单纯的、干净的,不含杂质。风吹拂着高高低低的树丛,柔柔地清香四溢。花、小草、树丛、远处新犁过的耕地和着泥土的芬芳……这是多么完美的一天。木槿赤脚走在上边,眼前的景致让她忘乎所以,她忘情的奔跑着,一下子歪倒在了一株矮小的树丛中。清涩的泥土和青草混合的香味扑来,一朵蓝色的小花玩笑似得挠在了她的鼻子上,痒痒地,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
爸爸爱怜地抚弄着她的一头秀发:“快去吧,他在等你。”
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他回身,木槿笑了,她是受过新式教育的女子,知道是他便不再害羞。她大方的伸出手,由他温热的大手握住。他的眼睛细长,深情地凝视她,好一会儿,他俯身在耳边轻吟她的名字,槿儿,槿儿,今天你真美。
木槿被他紧紧地环住,她勇敢仰起头,闭上眼睛……。
他却猛得推开她,木槿没搞清什么事一下跌倒在地上。
她睁开眼睛,看到子宣的脸正对着自己。让人尴尬的是,自己的身体被他宽阔的胸膛覆盖,两人微蜷,腿、胸,身体的弧线让每一个部位恰如其分的相连着。他的一只手轻柔地缠绕在她的手上,另一只手则环住她的肩膀。他们保持着一种完美无缺的姿势。
看到木槿睁开双眼,两人猝然分开,子宣吓得磕巴着说:“对不起,我…。,你发热了,我不是有意的,我怕你冷。”
木槿从子宣的语气中意识到,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女儿身份。她迅速离开他温暖的怀抱,勉强撑起身子,却觉得浑身被抽空一样,一丝力气没有。子宣轻柔的按住她的肩膀:“你病了…。。,身子太弱,这儿没铺盖,我才想起这样为你取暖,你需要好好休息,别的…。。以后再说,好吗?”。
木槿低垂下头,她想了一下,又抬起头看着这位好心的年轻人。
“谢谢你,三番两次救我,”木槿勇敢地看着子宣英俊的脸庞。火光映照下,看着她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越看越深,隐隐有光彩流转。子宣感觉到血管在鬓角流淌,最后回到心里,搅得他心潮翻涌,片刻不得安宁。
“你应该不叫祥生…。。”子宣只得扭过脸不敢再看她。
“我姓梁,名木槿,今年十六岁,家父在省城教私塾,我原在教会学校读书,后来又到汇丰棉纺织厂做工,因为日军攻城,便逃了出来。爸妈叫我槿儿,你也可以叫…。。”,从她第一眼看到他,就已经完全相信他。现在,她不必隐瞒自己的身份。
“原来是这样……,那么我去外屋,和黄叔他们一起…。。”她已经确认女儿身份,自己不方便躺在这儿。子宣轻声对木槿说着,半个身子下了炕。
“不要…。。,不要让他们知道,”木槿急忙转身,一双柔软的小手抓住了子宣。
子宣面红耳赤,顺从地又躺在炕上。她年龄不大,比寻常女子大方,原来她在洋学堂读书还是个工人,子宣心里暗暗佩服。寻常女子没有她这般勇敢刚强,遇到日本人早就吓破了胆。他静卧在她身边,尽量保持着距离。就算是这样,木槿依旧闻到这个男子身上的气息,陌生又让人迷醉。
两人不知再说什么,默默无言,木槿依偎在土炕上,和一个男子同居一室,她整个身心感受到了一种飘忽于床第间,缠绵悱恻的倦怠。
气氛很尴尬,她第一次有这种绵绵地醇醇地感觉,醉人又馨香。梦中那个人是他吗?她的心像是一泓被人投了无数石子的湖水,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室外冰天雪地,室内却迷漫着一着温暖氤氲的气息,火光跳跃着,带动起一些色彩,在两人的内心斑斓着。
木槿努力把呼吸调均,一动也不敢动,只感觉热热的痒痒的,她迷恋与这个男子的触觉。十六年以来,这是第一次。完全不同于祥生的感觉,那是只有心灵相通的人才体会到,是一种似触非触,近乎感觉不到的轻柔触摸。这温柔不即不离,研磨着两人的内心,令人心旌摇荡,魂不守舍。
呼吸一起一伏,这间简陋寒冷屋内的一些景物跟着流动了起来,随着火光,随着灰尘,随着一些细小的肉眼看不到的颗粒。
木槿安然的闭上眼睛睡着,有一个香甜的梦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