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晓的手里拿着一个蓝色文件夹,自打出了电梯门,她的嘴就没歇着。总裁助理田文斌在她身旁,时不时搭一句话。两人急匆匆穿过走廊,往总裁办公室走去。
“tj出院后好像整个人都变了。”
“是吗?”田文斌懒懒道。
“他好像知道咱两的关系了,还有啊——他出车祸这事儿,到现在都没提过,不像他的作风呀!”
“恩。”田文斌漠不关心地点点头。
“会不会跟他做了那个手术有关呀?”苏晓晓看了看身旁的同事兼男友说。
“不好说。”
“我看八成跟那个手术有关,要不然他干嘛找人查这个——”苏晓晓拍了拍手上的蓝色文件夹,冲着男友眨了眨眼。
“晓晓——”田文斌一下变得紧张起来,压低了嗓门,“你该不会偷看了资料的内容吧?”
“怕什么,大不了不干了。他出事以后,我们本来就做好了被炒的准备……”
“嘘!”
田文斌把声音压得很低,比两人的皮鞋在大理石瓷砖路面发出的脚步声还要轻。
“这不相安无事吗,别自个儿找事儿,你真以为万忠董事长挖我们是看中我们的能力?”
“这倒也是,tj虽然脾气古怪,做事情倒是有章法,我听说万忠董事长做事不讲规则……”
“行啦,别说了。”
徐天九出车祸之前,二叔徐万忠派人在万豪集团内部四处挖人,工资比万豪集团多出50%,连后勤部的主管和清洁大婶都收到了邀约。
目的再明显不过,徐万忠摆明是针对侄子。
徐天九做了集团代理主席兼ceo以后,对集团做了大幅度裁员,被裁的人多数都是徐家的亲戚朋友,其中不乏跟着徐万豪和徐万忠一起打天下的旧部。
叔侄俩彻底决裂前,曾有过多次激烈的语言冲突,第一次发生冲突就是徐天九第一波大裁员的当天下午。
“天九,做人可不能忘本啊!”徐万忠当时十分气愤,但是碍于侄子是家族继承者身份,可以压制着心头怒火。
“二叔,这些人不能再用了,我也是为了集团的未来着想。”徐天九一开始语气也较为委婉。
“你刚上台就一次性大刀阔斧,近两百号人啊,这个架势太大了点儿!”
“长痛不如短痛嘛。”
天九语气缓和,但态度坚决,逐步惹恼了二叔。
“年轻人,做人做事都得留有余地,大哥把集团交给你打理,可不是让你吃完饭就打厨子!”
“行啦二叔,我就直说了吧!时代不同了,打打杀杀那套行不通了,这些人留在公司不仅一无是处,而且每个人都是定时炸弹,现在国家正在严打,我可不能让这些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您与其坐在这里对我说教,还不如想想怎么把您身上的污点洗清再说吧!”
徐天九放鞭炮似的回应道。
“你——你反过头教训起二叔来了,你好狂妄……”
“二叔——”不等徐万忠说完,天九又抢白道,“本来我打算明天会上再宣布,看来得提前支会您一声了,您打理的那几间物流公司,我找人查过,账面大有问题不说,还有涉黑的嫌疑!我说二叔——您以后就什么也别做了,等着集团的分红就行啦。”
出言讥讽还用敬语“您”,他二叔不冒火才怪。
“你说什么?你小子这是要彻底架空我?”徐万忠被气得说话声都在颤抖。
“架空?呵呵,二叔——你们那套过时了,您是集团的股东,按理说本来就不应该参与管理运营。”
“你小子……”
“二叔——”徐万忠根本插不进话,徐天接下来的话语充满了挑衅,“再说了,你也快五十了吧,人的身体能有多少精力啊?我听说你最近又收了个小妖精,才十九岁,那可正是磨人的年龄,老人家身体要紧啊,哈哈哈哈!”
“你……”
徐万忠差点被气得窒息。
后来叔侄俩来又多次发生冲突,终于一怒之下,徐万忠卖掉了万豪集团的股份,另立山头,创办了万忠地产开发公司。毕竟人脉财力雄厚,两年时间竟然就兼并了十几间中小开发公司,还成立了万忠集团。
徐万忠在今年初更是明目张胆和徐天九展开较量,抢地抢资源不说,还在万豪集团高薪挖人。迄今为止,集团总部的许多中层都跳槽去了徐万忠麾下。
苏晓晓和田文斌来到了总裁办公室门口,整理了一下着装,调整面容保持亲和微笑,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苏晓晓推门而入,把蓝色文件夹放到那张黑色的檀木大办公桌上。
“tj,您的资料送过来了。”
徐天九坐在黑色真皮转椅上,背对着办公桌,头上没有戴帽子。当秘书放下文件时,他才转过身来。头发终于长到可以完全遮挡住那道疤痕,时尚又不失稳重的短发造型,让他那张轮廓线格外分明脸显得更有立体感。
“行,你先出去吧。”
苏晓晓离开后,田文斌走到大办公桌前。徐天九下巴伸缩了一下,示意助理坐下。
“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徐德贵失踪了,警方也在到处找他。另外,我查到了他近两年来的情况。”
“好,说说看。”徐天九一只手托着下巴。
“徐德贵离开公司后,一直在万忠董事长旗下一间地产公司,任工程部的经理助理,两年前,因为在一次拆迁纠纷当中,涉嫌一桩暴力恐吓事件,被警方起诉,坐了一年牢,出狱后游手好闲,混迹于地下赌场。他还和一名越南女人注册结了婚。”
“他跟我二叔有没有联系?”
“查不到。自打他坐牢以后,好像与万忠集团就划清了界限,查不到任何的联系。”
“看来我二叔这两年也学聪明了嘛!”徐天九冷笑道,“对了,徐德贵怎么会娶个越南女人?”
“这方面还没查到,徐德贵失踪后,他那个越南老婆也消失了。”
徐天九咂咂嘴,他的目光停在桌上的蓝色文件夹,心想道,恐怕与邱云峰被杀有些关联。他暂时还不知道被特警击毙的女匪就是阮银红。
“tj,您舅舅和三弟已经正式回到了公司,正等待您的进一步安排。”
“让我舅舅回总部。人事部的头儿离职了,让他去补位,务必一周之内把总部的各个缺位全补上,尽量用受过专业教育的年轻人,没经验不要紧,经验多的也都是老油子。”
徐天九早就想换新人了,只不过找不到理由再裁员,他心想,二叔真是自作聪明,现在社火上有很多懂技术、有才能的年轻人,却因为做人做事的风格和老一辈相去甚远而不得志,我正好给了这些人机会。
“明白。那三少爷呢?”
“企划部的经理跳槽了,让他去那儿。下周有个项目的发布会,让他多花点心思点搞好创意。”
“记下来啦。还有什么吩咐?”
“没啦,其余的日常事务交给你和晓晓来处理。”
多疑小气的徐天九,竟然信任起身边的人来了,田文斌内心觉得很奇怪。
“tj,您是不是要出远门?”
“文斌——你跟了我八年多了,从我还是部门实习经理时,你就一直在我身边,这些年辛苦你了。”徐天九答非所问。
“tj——”田文斌很激动,“您突然说这种话……”
徐天九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表情很严肃地说道:
“我这里出了点毛病,所以说话就变得有些造作了,我知道你们很难适应,没关系,今晚有一个美国的催眠大师会来我们家,用不了多久,以前那个我会回来的。”
“……”田文斌一时无语。
他骤然间觉得后脊背一阵凉意,心想,此刻的徐天九其实挺好,以前那个霸道总裁还是别回来的好。脑子里想起了许多这些年面对霸道总裁时的委屈和心酸,尤其第一次被骂的时候。
“你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我手里要有把刀一定把它劈开看看,跟了我这么久,竟然犯这种错!我真是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人,我敢说,动物园猩猩跟在我身边,智商恐怕都比你高……”
第一次做错事就被骂得狗血淋头,把他多少年的功劳苦劳全给抹杀了,还恶毒的人生攻击,至今想起来田文斌都觉得委屈。
那会儿徐天九刚刚升任集团副总裁,当时正在拍公司宣传片,由田文斌全权负责。徐天至当时介绍了一间广告公司,田文斌碍于他是副总裁的弟弟,情面上说不过去只好把业务给了那间公司,谁知道拍出来的质量差太远。本来事也不算大,尾款也没支付,换一间公司就行了,没想到徐天九却大发雷霆。
不过这次算是真正意义上摸清了tj的脾气——别说皇亲国戚,天王老子他也不买账,他事后当着众人面把弟弟骂到差点吐血。
老板为人尖酸刻薄,但对谁都那样也倒公平,公司多数员工虽惧怕他,倒也在可承受的范围,至少他从不拖欠和乱扣薪水。只是骂人太恶毒了。
徐天九见助理心神不宁,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和你开个玩笑!哪有什么狗屁催眠大师,是我母亲非叫那个不务正业的家伙回来不可!我接下来要花点时间到其他地方,所以公司暂时要你多费心。”
“……”
田文斌依然无语,对于徐天九的冷幽默和一惊一乍,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总裁的脑子果然出问题了!传闻这些天徐天九出现人格分裂,看来是真的。
田文斌出去以后,徐天九翻开了蓝色的文件夹,上面是找人搜集的关于邱云峰的资料。他看着看着,不知不觉自言自语。
“虔诚的天主教徒——天主教在中国算是非主流教派吧。他居然一辈子没交过女朋友,世界上还有这种男人?肯定不是个纯爷们儿,我该不会受影响吧?”
越往后翻,表情越深沉。
当他看到邱云峰死后,体内完好的器官一天之内全部移植给了急需的病人时,脸色变得沉重,表情也异常复杂。
继续往下看,又念叨起来。
“当了十八年警察,做特警也有四年多,竟然没开枪打死过一个人……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二十年来救助过的孤儿和山区贫困儿童有两百多人……”
徐天九脑子里又一次想起了那天在鲁学勤家,赫敏离开前对他说的话。
我真的很自私吗?可世界上的人明明都很自私,就连说别人自私的人,本身就是个自私的人。不,邱云峰应该例外,这样的人不应该死的不明不白。
徐天九找人查徐德贵,是因为赫敏那天的眼神和话语,让他的良心很不安,他以为是脑子出毛病了。
“我怎么会被这种报纸和网络上屡见不鲜的所谓好人好事轻易感动?最近总感觉脑子越来越不受控,难道右脑里储存的某种潜意识正在被唤醒?这难免太科幻了吧……”
就在他自言自语的时候,办公室门口的秘书苏哓哓已静静站了一会儿,这才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徐总,外面有两位刑警找您!”说完,苏哓哓探头探脑打量了室内四周。没人呀,一个人自言自语,看来真的人格分裂了。
“刑警?我知道了。”
徐天九有些纳闷,刑警来找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