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艺在湘潭数第一。祖祖辈辈都是种田人,家境很贫苦,却染上文人习气,好吟诗画画。画出的人物花鸟,就像真的一样。有一次,他在翰林院供职的妻兄蔡枚功来信,说湘潭有人来北京,称赞木匠齐白石怎么怎么了不得,我却一点都不知道,国有颜子而不知,深以为耻。王闿运是个好名的人,恨不得将天下有才的人都收集在自己的门下,但这个木匠好吟诗,却不来拜他为师,他心里有点不快。有一天与张登寿闲谈,提起了这事。张登寿早就认识齐白石,便托人捎信给他,要他速来东洲拜师。
“先生在上,能做您老的学生,是我的光彩,哪有不肯的道理。”齐白石依旧跪在地上,把腰伸得笔直,极为诚悫地说,“只是我齐璜出身卑微,是个木匠,家里穷,从小只跟外公念过一年书,后来得胡沁园先生关怀,又得到他家塾师陈少蕃先生的指教,才开始读 唐诗三百首 ,学作诗。那些世家子弟、饱读诗书的人,都以做您老的弟子为光荣,我这样一个贫寒人家的粗人,哪里敢来投靠您老呢”
王闿运听了这话,态度更加和气了,说:“家里穷不要紧,我的学生大部分家里都不是有钱的。你说你是木匠,手艺人出身,不好意思。我王某人从来不嫌手艺人,张登寿就是铁匠嘛,我嫌不嫌,你问问他本人我至今仍叫他张铁匠,那是叫顺口了,并不含轻视的意思,他也照应。”
张登寿插话:“我倒是喜欢先生叫我张铁匠,亲切,我本是铁匠出身。铁匠又怎么啦当年田家镇打长毛,还多亏了孙昌国、孙昌凯两个铁匠兄弟哩后来他们做了提督,彭宫保仍旧当面叫他们孙铁匠,他们听了乐呵呵的。我向来不认为手艺人卑贱。”
王闿运点头说:“这话说得有志气。我看齐璜啦,这点你要向张登寿学。”
“是,先生教训得对”齐白石听了这话,心里暖融融的。他外表谦抑退让,其实骨子里是很傲的。他心里何尝认为自己出身木匠就卑贱,等闲做官的,他还瞧不起哩只是嘴里常常这样说说,一来从世俗,二来他到底是穷人家出来的,祖父母、父母从小起就教导他:压自己一点,让别人一点,可以少惹很多麻烦。安分守己做人,这正是那个时代穷人家护身的一个法宝。
“你也许不知道,我还有一个手艺人出身的学生。”王闿运颇为得意地说,“他叫曾招吉,铜匠,十三岁时从江西一副铜匠担子挑到湖南。他也好学,愿拜我为师,我照收,现在连你,我王某人门下就有三匠了。今后子孙们提起来,也是我王某人的一段佳话哩”
王闿运摸着微微上翘的长下巴,快乐地大笑起来。
“先生,你收下我了”齐白石惊喜地叫道。
“收下了,你起来吧”
齐白石忙又磕了一个头,将身后背的黑背包解下,打开,露出一捆油腻腻的纸包来。他双手将纸包捧起,举过头,虔诚地说:“先生,学生家贫,送不起重金,这十条干肉,是学生堂客亲手喂的猪背肉烘干的,请您老笑纳。”
王闿运起身,郑重其事地从齐白石手里接过,打开油纸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十条肥瘦相间、黑里透红的腊肉,并冒出一股扑鼻香味。他把腊肉放到书桌上,对齐白石说:“这是谁叫你这样做的”
“我外公生前对我说的。他老人家做了一世的穷塾师。”齐白石诚惶诚恐地回答。
王闿运说:“你用的是古礼。孔夫子说过,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送十条干肉给孔夫子,他都收为弟子,我难道还不收吗好这十条腊肉我收下了。从今日起,你齐璜便是我王某人的弟子了。起来吧,起来好说话。”
齐白石又谢了一句,这才站起,垂下双手,恭恭敬敬地等候先生的发问。
“齐璜,你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不是刚束发的童子,不必这样拘谨。坐下来,坐下说话轻松些。”王闿运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木靠椅,又对张登寿说,“张铁匠,你也坐下。”
待齐、张坐下后,他又朝着厨房喊:“重子,端茶来”
杨钧一听,忙托了个茶盘出来,上面放着两碗热茶,先把一碗茶放到张登寿的面前,又将一碗茶放到齐白石的面前。齐白石以为他是王闿运身边的书童,便只对他略微笑了笑。王闿运指着杨钧对齐白石介绍:“这是你的师弟杨钧。”
杨钧忙叫了声:“齐师兄。”
齐白石一惊,他刚才错把师弟当书童了,很觉得对不起,赶紧站起来,对着杨钧鞠躬:“请杨师兄多多关照。”
杨钧被齐白石的举动弄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齐师兄,你比我大一截,该是我向你鞠躬才对。听说你的画画得很好,说不定我今后还要拜你为师哩”
齐白石受宠若惊,一个劲地说:“不敢当,不敢当。我是个乡下的土画匠,画的画上不了大场面,今后还要请杨师兄多多指点。”
齐白石这一副乡下人小心谨慎的神态,把王闿运逗乐了。他笑着说:“齐木匠,莫客气了,喝茶吧”
张登寿也拉了拉他的袍子说:“坐下吧,你再不坐下,杨重子不好意思了。”
齐白石一边坐,一边说:“杨师兄,你也请坐吧”
杨钧也便靠着王闿运的身边坐下来。
王闿运和气地问齐白石:“在家里读过什么书”
齐白石忙放下茶碗,挺直腰板回答:“回先生的话,学生三四岁时就由祖父万秉公发蒙教我认字。到了七岁时,认得了三百来个字了。八岁那年,过了正月十五灯节,祖父带我到枫林亭王爷殿,拜外祖父雨若公为师正式读书。开始读书时,外祖父教我读 四言杂字 ,随后读 三字经 ,再读 百家姓 。这年秋天,田里收成差,家里无法过日子。母亲对我说,这年头紧,糊住嘴巴再说吧就这样,不到一年, 论语 刚开头,我就停学了,在家砍柴放牛拾牛粪。我怕学的字忘记了,常在家里点了松明在地上划字。后来我想,外祖父教的 论语 我要读完,于是每天出门时,把 论语 挂在牛角上。一到山脚边,我就抓紧砍柴拾粪。砍了一担柴,拾了一筐粪后,就读 论语 。有不认得的字和不明白的意思,我趁着放牛的方便,绕道到王爷殿外祖父蒙馆里去问。用了两三年的时间,终于把一部 论语 读完了。以后学木匠,先学粗木匠,后学细木匠。为了多赚几个钱养家,就自己学着画像。一直到二十七岁,才在胡沁园师的指教下读 唐诗三百首 。”
齐白石用一口湘潭农家土话叙述着自己的求学经历,使得一旁的杨钧感动不已,心里想:“齐师兄家境这样苦,年纪这样大了,艰苦力学,真不容易,相比起来,自己就要惭愧多了,今后要好好向齐师兄学习。”
王闿运也为之动容,说:“二十七岁开始求学问也不晚。 三字经 上不是说: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吗你也二十七岁始发愤,正好应了古话。”
说得齐白石咧开嘴笑了。
“你的诗集带来了吗”
“带来了。”
“给我看看。”
齐白石将刚才打开的粗布包里的另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三本装订得整整齐齐的簿子。他将最上面的一本递给先生。
王闿运见那簿子封面上端端正正地题了个书名:白石诗草。左下边写着几个字:借山吟馆主,下面还钤着一方红印。王闿运问:“借山吟是什么意思”
“回先生的话。”齐白石答,“学生屋前有一座山,这座山一年四季草木青翠,学生常对着它吟诗,但这山不是学生家的,所以只能说借。学生借此山吟诗,便把读书的那间屋取名叫借山吟馆了。”
“有意思。”王闿运称赞,“这间书房名取得雅致得很。齐璜,你有几个号”
“回先生的话”
“以后再不要说这种套话了”王闿运打断齐白石的话,“我是个很随便的人,不拘形式。今后我们天天在一起,常常说话,你总套些这样客气话,有几多不自在”
张登寿也对齐白石说:“王先生最是平易洒脱,我们跟他老人家说话都随随便便的,你就莫讲客气了。”
齐白石说:“先生这样对待我们做学生的,真是宽宏大量。”
“你说说吧,你有几个号”王闿运说着,顺手抓起了桌上的铜水烟壶。
“学生生下来时,祖父按齐家宗派的排法,给我取了个名字叫纯芝。祖父母、父母都叫我阿芝。后来做了木工,大家都叫我芝木匠,也有客气些的当面则叫我芝师傅。又有个号叫渭清,后来还有个号叫兰亭,都是祖父取的。陈少蕃先生给我取个名叫璜,号濒生。胡沁园师说,画画后要落款,落款的名字要高雅点。白石铺驿站离你家不远,我给你取个别号叫白石山人吧。后来我凡画画,落款就用白石山人四字。但别人叫我时,常把山人省略,光叫我齐白石。另外,我自己还时常在画后落款木居士,木人,杏子坞农民,星塘老屋石人,湘上农人等名,以示不忘本。”
就如同刚才回答读书提问时一个样,齐白石又从叶到根,详详细细实实在在地回答了一番。
“哦,哦”王闿运连连点头,对这个朴实无华的木匠的好感又加重了一分。“我看看你吟的诗。”
王闿运慢慢地翻看着。齐白石神色紧张地盯着先生的脸,力图从脸上的表情来估量自己诗作的优劣。杨钧和张登寿也专注地望着先生。王闿运的脸上不时露出笑意,齐白石提起的心渐渐地回落。王闿运的眼光停止在一页上,问:“这首诗写的是件什么事”
齐白石站起,走到先生的身后。杨钧耐不住,也走过去看。那一页上写着这样一首诗:
星塘一带杏花风,黄犊出栏西复东。
桌上铜铃祖母送,铃声可响楼却空。
齐白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学生小时身体不好,算命瞎子说我水星照命,多灾多难,防了水星,就能逢凶化吉。祖母就买了一个小铜铃,用一根红绳子系在我的脖子上,说,阿芝呀,你带着二弟上山去,好好地砍柴放牛,到晚晌,我在门口等着,听到铃声远远地响,知道你们回来了,我就好烧火煮饭。今年春上,祖母去世了。我看见桌上摆着的小铜铃,想起小时候的事,就写了这首诗。”
王闿运笑着说:“好,有意思。”
又翻过去,看上面写着:
村书无角宿缘迟,二十七岁始有诗。
灯盏无油何害事,自烧松火读唐诗。
王闿运点着这首诗说:“你可以照诗上写的画一幅画,我看这情景蛮好”
说着合起簿子,对齐白石说:“你读过红楼梦吗”
齐白石红着脸说:“听诗友们说起过这部书,但我还没有读过。”
王闿运笑着说:“以后有空读一读。我看你的诗,属于这部书中的薛蟠体。”
张登寿、杨钧都笑了起来。齐白石虽不知薛蟠体是什么体,但从张、杨的笑声中感到有点不妙。
“不过,你比薛蟠有灵性。今后好好跟着学,多读点书,自然就会脱去这个体的。”
齐白石明白了,这薛蟠体大概就是不读书的人写诗的体,证实了刚才的直感。他赶紧递上了第二个簿子。王闿运打开一看,这是一部印谱,每页纸上都印着或方或长或圆或扁各种图章。有白文,也有朱文,字体有楷书,有碑体,有篆体,以篆体为多。大部分为私家印玺,也有不少闲章,或是格言,或是诗词。王闿运边看边点头,说:“这部印谱不错,比诗强多了。”
齐白石听了心里高兴,忙说:“先生夸奖了,请先生指教。”
王闿运说:“我年轻时也治过印,后来因为没成绩,也就丢弃了。你治印有功夫,比我年轻时强多了。治印有三个关键:一是布局,二是篆字,三是奏刀。你的布局不错,可以看出你有才气。你的奏刀很有力,这怕是得力于你木匠出身的缘故,长年使斧头,拉锯子,把手劲练大了。”
齐白石不觉笑了起来,杨钧也笑了。张登寿笑着说:“我是抡铁锤出身的,比齐璜的劲还大,我要学刻印,一定比他合适。”
王闿运说:“你用抡大锤的劲刻印,一刀下去,石头早碎了。”
众人又都笑起来。
“缺点是篆字的功夫还不到家,今后还得多练练字。另外,你治印是自己揣摸出来的,没有名师指点,显得野了点。我不能指导你治印,但我这里有好几部印谱,你可以拿去看。”
“谢谢先生”齐白石忙起身致谢。正如王闿运所说的,齐白石治印没有师传,全靠自家摸索。他早就想读点前人的书了,只是找不到。
“另外,你的奏刀技艺还不高。朱文、白文,刻法不同,而你的刀法都差不多。陈西庵说过,刻朱文须流利,令如春花舞风;刻白文须沉凝,令如寒山积雪;落手处要大胆,令如壮士舞剑;收拾处要小心,令如美女拈针。”
齐白石听得入迷了。春花舞风,寒山积雪,壮士舞剑,美女拈针,这几个比喻多美妙形象。自己运刀时虽也时有些体会,但总是朦朦胧胧的,讲不出个所以然来。你看前人总结得有多好于是问:“先生,您老刚才说的陈西庵是哪朝哪代人他的这番话又是出自哪部书”
王闿运说:“陈西庵就是本朝乾隆年间人。他的一部印说把这些道理都说得很清楚。我这里有,你过会子拿去好好看看。”
“学生一定恭敬拜读”
“你的朱文印刻得好些。白文印看似比朱文印容易,实则更难。古印皆白文,前人对白文印更有讲究。孟亭说,白文任刀自行,不可求美观,须时露颜平原折钗股、屋漏痕之意。又说转折处须有意思,非方非圆,非不方不圆,天然生趣,巧者得之。这些话都说得比较玄,要靠自己慢慢体会,才能得心应手。”
“非方非圆,非不方不圆”,齐白石一个劲地琢磨这两句话,他真的不懂这中间的奥妙。在先生的面前,他觉得自己实在太鄙陋了。
“先生,孟亭的书,您老这里也有吗”
“孟亭这部书叫敦好堂论印,我这里也有,你可一并拿去。不过,书上讲的都是一些法则和道理,读了,可以少走弯路,但无论如何不能代替自己的亲手操作。轮扁可示人以规矩,却不能喻人以巧。”
“是。”齐白石答应着,又将他的第三个簿子递上去。
这个簿子里全是他的画,有水墨,也有彩绘。人物肖像,山水田园,房舍窝棚,狗猫鸡鸭,鱼虾虫鸟,树木小草,蔬菜豆禾等等,举凡人们日常所能见到的东西,几乎全部进了他的画册,给人的第一个印象便是亲切。王闿运兴趣盎然地翻看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多,双眼越来越明,翻看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好半天,他才把画册轻轻地放下,深情地望着这个浑身上下尽是泥土味的下里巴人,分外和蔼地说:“南齐人谢赫论绘画有六法,一曰气韵生动,二曰骨法用笔,三曰应物象形,四曰随类赋彩,五曰经营位置,六曰传移模写。六法中最难的是气韵生动。在我看来,你的画恰恰在气韵生动上大大超过了时下的一批画人,尤其是那些鱼虾鸡虫,真可谓一只只都能呼之欲出,令人观之赏心悦目,其乐无穷。你今后的成就必在绘画上,再努力几年,曹霸、韩干当不足法也。你治印也多过人之处。至于诗文,只可能作为你的画、印的陪衬,但这陪衬也是很重要的。你家贫,要靠画画养家糊口,不能在东洲多住,你这次就在这里住十天半个月。每天吟几首诗送上来,我给你修改。另外,再将平素读书中遇到的疑难提出来,我给你讲解。”
齐白石高兴地答应了。王闿运站起来,对张登寿、杨钧说:“齐璜画画治印兼吟诗,又是一个寄禅黄先生”
出了明杏斋后,杨钧邀请齐白石住到他那里。张登寿说:“重子住的房间,原先是他哥哥、夏午贻及王先生的四公子季果三人住。后来重子来了,季果搬出去了。现在午贻中了榜眼,再不会回来了,他哥哥也还要几个月后才回来,你住他那里要得。”
夏寿田,齐白石虽不认识,但这个名播三湘的今科榜眼公的大名,他早在湘潭那些诗友和士绅的口中听得烂熟了。他笑着说:“重子的房间里出了位榜眼公,我住在那里也觉得荣幸。”又问杨钧,“令兄大名怎么称呼”
张登寿代答:“他的哥哥就是杨晳子杨度。”
“啊呀”齐白石惊讶地说,“晳子先生就是你的哥哥”
“齐师兄认识家兄”
“没有见过面。”齐白石显出一种遗憾的神情说,“但我知道令兄是个大名人。湘潭许多士人都说,论学问文章,令兄要比午贻强,可惜今科未中。他们都摇头叹息说,这功名之事,真个是前世定的,不可强求。”
杨钧笑了笑,说:“齐师兄,你的画真是画得神。你住我这里,我也好早早晚晚向你请教。”
齐白石便在杨钧的房子里住下。白天,他抓紧时间读书作诗,到明杏斋去求教。晚上,则与杨钧在煤油灯下论画作画。齐白石和杨钧聊天:“湘潭城里住着一个江西盐商,是个大财主。他逛了一次衡山七十二峰,以为这是天下第一好风景,想请人画个南岳全图,作为游山纪念,于是有人介绍我去。那盐商见我是个乡巴佬,有点看不起,说,先把话讲在先,你画得好,我比别人加倍给钱;画得不好,一两银子都没有。我说行,又问他觉得南岳好看在哪里。盐商想了想说,南岳七十二峰气势好,就像要飞起来的样子,又说绿得可爱,让人看了都好像自己变得年轻了。我揣摸他的意思,画了十二幅六尺高四尺宽的中堂,着力把南岳腾飞的山势描出来。十二幅分开看,各成体系;合起来云海茫茫,山峰苍苍,气魄更好。他爱绿色,我就把绿色特别加重。你猜猜,这十二幅画,光石绿一色,我用了多少”
杨钧想了想,往多里说:“用了十二两”
齐白石大笑:“你是猜不着的,哪个画画的都猜不着,我足足用了两斤”
“两斤”杨钧睁大着眼睛。
齐白石依旧笑着说:“画十二幅中堂,用了两斤石绿,这在行家看来是个笑话,可那个盐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