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公孙所料,第二天太尉府就有客人前来。卢植爹爹忙于琐事不在府里,而刘璇得也不在,府里能走个过场的也只有公孙瓒和她了吧。
“我不出去,你去。”临到前厅门口,李子木抱着光滑的琼柱不肯进去了。都是卢植爹爹的徒儿,为什么非要她去不可。
“阿脩,你撒手,我一个人顶不住。”公孙瓒拉了拉李子木紧扣不住的手。
“那我更顶不住,我……”李子木心口突突地跳动,万一真的时那个人她打死也不会。
“阿脩,那只是师傅先前谈好的一笔买麦。”公孙瓒刻意压低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买麦?李子木脑子里一个机灵。
“你早说!”她拍开公孙瓒的手,兀自理了理衣襟轻咳了一声。平时卢植爹爹从来就不让她与商人掺和,说是不合规矩。让她读书读书绣花做女红,她脑子都快捂出草来了。
眼下一笔买麦正好撞上来,虽不至于大兴土木,但也多少能了解一下。这年代官商合作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阿脩,我只是让你帮忙压压场子,没让你乱来啊。”公孙瓒看李子木一脸志在必得的模样欣然从正门走进大厅:“况且那生意……”
“远到而来即是贵客,来人上茶。”李子木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从容不迫地坐在了主座之上。
“不必了。”一个深沉粗旷的声音从石阶下的座位上传了来。来人一身绛纹宽袖锦衣,一看就是商人打扮。就在李子木看到他似笑非笑的面相之时她险些从主座上掉了下来。
这个年近三十的男人竟是。
“太尉大人今日不在?这位姑娘莫非就是太尉府喜添的千金?”男人笑得揶揄:“原来是故人,怎地不见与你一起的那位小情郎。”
虽说与这人见面的几次都是拖着刘璇得那个木头狼狈离场,但今天这么一下子真的是避无可避啊。
“这位客人说笑了。见了那么多次还不知道阁下的名字。”李子木几乎要咬碎一口贝齿,但面上仍挂着笑。
“敝姓张名翼德,你这丫头称呼我张叔叔就好,我与你爹爹同辈。”中年男子扬唇轻抿了口茶,不知道有是没有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
“不,应该是叫您张爷爷,看您这般沉稳深沉收放自如,作为小辈子木又怎么赶放肆?”李子木笑得狡黠,跑了那么多次,好歹得捞回些什么。
就在这时。
“这位张老板,我们小姐年幼无知口出放肆之论还请多多海涵。”在门外实在看不下去的公孙瓒悻悻到场一把拉起主座上的李子木,对面前的张意德施以歉礼。
“哎,你干什么。”李子木压低声音。面前这个姓张的只是个酒肆的老板而已,就算得罪他,他看太尉府这情况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吧。李子木暗暗笑着。
“既然今日太尉大人不在那就让鄙人请这位千金小姐与身边新来的小情郎去游湖畅饮可好?”张翼德似乎看出了其中的猫腻,随即甩袖提议。
“这,恐怕不好吧。”公孙瓒抿唇,答地有些勉强,看不懂子木与这人的交情,贸然跟他走。
“哪里不行,有缘即能结识,之前没看出姑娘是太尉府的千金,今日又见此等缘分岂能不交,只可惜上次那位小兄弟不在哈。”抛开生意上的事,张翼德忽而变得豪气起来,仿佛与刚才是两个人。
李子木见对方有意相邀,又不矫揉造作:“好!子木自当奉陪。”去就去,难不成他还会让她赔钱?人在江湖多结交一些此间中人并非坏处。
“阿脩,你太鲁莽了。”所以直到她去屋子换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公孙才把她拦住。
“放心吧,青天白日的,我不会怎样的。”李子木笑了笑。天高海阔,她是该多看看了。
“李子木,你这是什么臭脾气。”公孙无奈骂了一句,这么多年都改不了:“罢了我和你一起去。”
李子木露出贝齿,终于能再出去逛逛了,这两日因为各种原因被卢植爹爹禁足在府理,这回借着应酬自是没人敢阻止了。
游湖游的很成功,由于地处北方没有南方夏日的那股燥热,护城河的水又源自天山的雪峰,自有一阵沁人心脾的凉爽,并排岸边的胡杨更是添了几分豪迈之相。
这是别于南方的精致小巧,愈发相得益彰。
李子木将腿挂在船头,听着身后悠扬的七弦古琴。静静看着湖面上兴起的波澜,心里顿时也嶙嶙峋峋。
“此曲可是出自蔡邕之手。”公孙瓒正坐在李子木身后不远处,似乎被琴声所触。
琴音发自船尾,是一位穿着襦裙的女乐师。琴音时起时落却字字珠玑,隐约的点点悲愤被那位女乐师参得透骨三分。
“正是出自旧朝蔡先生的《述行赋》,只是时隔久远鲜少能认得琴名。”张翼德仰头望天靠在船弦上。
李子木悻悻,没想到面前这位张老板外形糙糙声音粗旷却也有这么细致的一面,也能赏得这样的琴曲。
“玄云黯以凝结兮,集零雨之溱溱。路阻败而无轨兮,途泞溺而难遵,于彤云密雨、路途泥泞。”
“皇家赫而天居兮,万方徂而星集。贵宠煽以弥炽兮,皆守利而不止……穷变巧于台榭兮,民露处而寝湿;消嘉谷于禽兽兮,下糠秕而无粒。”张翼德飘忽的望着碧波斑斓的护城河,口里轻轻念着耳熟能详的词,他声音间的粗旷这么一压下来反而沙哑,又别有一番悲戚。
“这恐怕就是此时民间的处境,人徙冻饿,不得其命者众。”就连一直只知赏玩的公孙瓒也。
一时四周只剩浆生后划开的涟漪,琴声又是萧瑟了几分。李子木不自然的轻咳看了眼仍旧闭目自顾自赏曲的张翼德:“你把我们喊来游船一定不是光光让我们听这悲天悯人的词曲吧。”
李子木定了定心神,这曲子虽然也参悟了一部分实事,但她从来不喜欢过多的埋怨现状。
但事在人为,她父亲生前曾饱受千万人的诟病至死都不得洗脱。但在她看来也是无可奈何,他若不做那些令圣人们不齿的勾当恐怕也无法积聚财富豢养军队来抵御那些蛮夷们虎视眈眈的铁蹄。
毕竟这天下之前也不是他经手的,他愿意当明君,可时势不允许。他前进的脚步终究还是跟不上国家衰败的步伐。
“哈哈哈,太尉府的千金果真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换做其他女子早已黯然落泪凄凄哀哀。”张翼德赫然睁眼,嘴角划过一抹轻嘲。
“今日张某邀千金前来不过是想他日送太尉大人一份大礼。”张翼德静静从船上站了起来。
李子木只觉得鼻翼间莫名飘过一阵诡异的香味,似乎在哪里闻到过。转眼头晕的有些发沉,眼见得身边的公孙趴倒在了船舷之上。
而后就是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