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时间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一直按着父亲大人的规划走着我的每一步。拜师入太尉府卢植门下,走着属于我人生既定的路线。
我出身自大汉有名的辽西贵族公孙世家,可也只有我自己明白从出生的那一刻我就只是公孙家的一个政治工具,因为庶子这个卑贱却又高贵的身份。
七岁那年,还记得那是延熹八年的冬,那年的冬冰雕一样的刺骨,大雪填满了几乎所有的道路,我所谓的那个哥哥因为贪玩爬树摔伤了腿所以我得以随父亲入宫觐见天子。
据说是当今三千隆宠于一身的邓皇后喜得一女,当今的皇帝膝下子嗣微薄,因此大赦天下来宠爱这个难得的孩子。
坐在马路上一路颠簸的日子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假如我的母亲也能得到父亲多一点的怜惜或许我就能像那个鲜少见面的哥哥一样透支我的快乐。
不知为何我开始讨厌那些幸运的孩子,包括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公主。
终于赶赴到皇城已然下了一月的大雪,御赐的宴席就在我去后的一天,父亲则开始带着我开始与朝中各位大臣笼络关系。其实见得更多的是太监。
太监就是宦官,他们可比朝上的那些大臣有地位多了,那时我不懂为什么要与这些阉人阿谀奉承。当然那是很久以后才明白的,因为他们有权,当今桓帝赋予的权!
第一次见到那位令我心里不舒服的小公主是在邓皇后的寝殿。皇上似乎很喜欢男孩,他见父亲身后的我就开始与我玩乐起来。
他们都在背后称他昏君,荒淫愚笨,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
他当我是个无知的小孩给我吃了点糕点便兴致盎然的要带我去看他的女儿,那个新出生的孩子。我故意睁着两只眼睛眨巴眨巴朝他流口水。我喜欢装傻,也喜欢与傻瓜对话,这样轻松多了。
然而在离开大家视线走在幽闭的御花园小径上他又开始变得沉默,一路只是拉着我的手,步子也开始变轻。
我突然在这一刻有一种熟悉感。他或许又并不是传闻里的那样。
家里人都当我是个无知的木头,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三岁识千字。四岁为了照顾贱出且神志不清的母亲险些掉入河里,五岁第一次鼓起勇气证明自己在课上答对夫子的提问却遭到了兄弟间凌辱的我,遭遇了多少不平等。
先贤无法解答我的困惑,我想我读了那么多书又能取悦谁。
面前的年轻皇帝径直拉着我朝邓皇后的长乐殿步去。长乐建得及其奢华,红墙绿瓦间鎏玉镶金,顿然让我想起了前朝武帝为陈皇后金屋藏娇所建的椒房殿也不过如此。
“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这般水灵。”就在我发呆思考些什么,一个温和的女声从头顶传来。一身素锦缎花的软袖拂过我的眼睛,那是一双纤秀不带任何修饰的脸。
“阿香,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生一个。”我险陷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或者我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身后的年少帝王低低应着。
面前那个阿香应该就是邓皇后了。
只是她面色不好,像是常年积郁的人。
“……阿意,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了。”美人面色黯淡了几分,但她很快就把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她走近我弯下腰,轻轻拉起我的手:“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呢?看起来是个有思想的孩子。”
从进来的那一瞬间,她似乎一直时不时看着我,目光里飘忽,像透着我在看另一个人。我不明白。
“我……”我怔怔,刚想开口身边的年轻皇帝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阿香,原来你也会有看错的时候,这个孩子是辽西公孙家的孩子,公孙那老顽固说他天生痴笨,刚才我看了他一路也只会朝我呵呵傻笑。”
美人看看我没有过多辩解,只是朝面前的年轻男子低嗔了一声:“你这人嘴上总不爱饶人,罢了你还是去批你的折子,我要和这孩子说会话。”虽然对面是天子但她的逐客令还是下得这么自然,倒让我有些不自然。
在他们的谈论里我找不到任何的理由来介入,仿佛就像寻常家的夫妻那样,平凡的再不能平凡。
以至于我被美人皇后牵到小公主面前的时候我愈发嫉妒,亦或者是羡慕她。记忆里即便是父亲的正室也不能这么顶撞父亲。
“你应该姓公孙吧,那我看你不说话我就喊你公孙小朋友了啊。”美人皇后帮摇椅里熟睡的小公主掖了掖被脚。
“回娘娘,我叫公孙瓒。”我小心回答。这是父亲嘱咐的礼数,即便他们可能并不在意这些。
“阿瓒是吗?”美人皇后看她夫君已经离开许久,就开始静静打量我的眉眼。她又在透着我找什么了。
“是,皇后娘娘。”我呐呐,从未有人这么温和的喊我的名,特别是她的身份那么难以企及,我有些不适应。
美人皇后看着已然睡熟的小公主再看着我的双眼,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躲闪:“你不要介意,只是觉得你的眉眼生得太像我的孩子。”
“草民不敢。”我说着便有模有样地跪在了地上,父亲叮嘱过凡是帝后或权贵的夸赞喔一一不能受。虽然我也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美人皇后怔怔,随后眼眸间倏然蒙了一层浓浓的失落,最后终于放弃和我纠结:“好吧阿瓒是吗?我乏了,你退下吧。”
她眼里聚集地孤寂让我产生一种感觉,这位美人皇后性子太过柔弱,真不知道她是靠什么让皇帝废掉前任梁皇后一步一步挤上这后座。
但这并不是我该思考的,我低头看了眼小公主准备离开。但恰恰就在那一刻,我看到了那本该睡熟的小公主正睁大水眸哈巴眨巴看着我。
我心口一窒,那双眼睛极美,微微上吊的眼角仿佛勾画着满天的璀璨星辰。
还记得年别人说当年父亲年少时之所以会宠幸母亲是因为她那双眼,而我眉眼又多像母亲。怪不得美人皇后会说那我与小公主面容相仿。
因为我们都有一双用我们家七姑八婆所说狐媚子的眼。
可我当时并不知道,她所说的那个孩子另有其人。那是她另外一个孩子,邓皇后是当今天子的前任皇后梁皇后的妹妹,并且是前皇后异父异母的姨娘所生的妹妹。
梁家专权夺势在不久前遭这个少年皇帝灭族,连梁皇后都无法幸免,而唯一从这趟浑水里走出来荣华飞升的只邓香邓皇后一人。
我原本并没有想太多,说起来我与这个小公主的缘分或许就是这个时候开始的吧,因着这位美人皇后对我的格外看照我从小就与阿脩玩闹,她的字多半也是我偷偷教的。
阿脩很聪明,她四岁时候就喜欢暗暗跑进汉宫里最大的藏书阁研究各种书籍,她喜欢听宫的闲杂佚事,我便有时候会挑些她能懂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