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影大号薛铭强,出身于湘省别驾山谷武林世家,为薛家拳第十七代传人。12年前他年方30,薛家在一个冬夜遭t省鹰爪门袭杀,逃命的仅剩出门在外的大哥和五妹,全家几遭灭门。因对方寻仇来势甚急,不要说逃避,连简单应对都来不及,若不是身怀绝学的母亲将他护在身下,替他力挺下一个老者的那记翻子拳,铭强他早就命归黄泉。只此一拳,就把老母的背部穿了个窟窿当场殒命,可怜的老太太,至死还将自己的老疙瘩护犊一样护在身下。亏得打斗中有人报了110,正是警笛的刺耳之声,才救下了尚在老者手下挣扎的铭强。
捡下了半条命的铭强躺在病榻之上,眼睁睁地瞅着气如游丝的老父一步步挨近已在天国里的母亲。
临终前,父亲告知了这场血海深仇的细枝末节,提到了一个叫许寿山的t省人名,并确认铭强为本门正式传人。重伤在身的铭强此生难忘那刻骨铭心的一幕,面对老父他以泪洗面,口不能言。直到带着伤同诸多亲友一起,将父母二哥三哥和小妹的后事料理妥当。他专心将养好身体,按父亲遗嘱,掀开家中小间灶头的下三层砖,取出本门秘本揣进怀,独自奔去了齐岭深处,自此与早残一腿的大哥及五妹一别十年,绝无音讯。
深山老林中,他薅草搭棚狩猎为生,整日整夜心无旁骛,相伴的就是那本薛家拳经。他无休无止地操习着上面的一招一式,由于武功底子太差,他看拳经简直像看天书,几年下来,经谱上的记载能从糊里糊涂不明要诀发展到搞懂弄通深谙经谱的,实在也很有限。尽管这样,他一仍如故发奋图强,渴了喝口水,饿了咬块猎物肉。好在他生在山乡自小钻山,独处深山料理个人生活不成问题。铭强自制了各式还算顺手的套猎器具,凭着这些,天上飞的林中跑的地上长的,任啥都难逃出他手心。只是在食物咸味不足时,才十分难得地下一次山,进集市以山中之物换来必需的食盐大米。
也是他合该有事。这年的初夏,正在齐岭的绝世之境练功不辍的薛铭强忽闻密林深处传来几丝极其轻微的踏草声。这样的事一年总能摊上好多回,多是兽类的印痕声息,这次他判断是来了人的足迹,连忙闪在一株大树后面。不大会儿,他这块练功草坪上出现了3个年愈六旬的老者,衣着各异,端相奇特。本待躲得严实,一位老人却发了话:“小崽子,别躲躲藏藏的啦,滚出来吧!”铭强心道“见了鬼了,他们怎可能察觉我了呢?”只得闪出了身形。
“唔,壮崽子,身手还不错嘛。”为首的一个黄衫客笑道。
“小子告诉我,你跟湘西老薛家有没有干系?”青衣大褂问道。
铭强顿时变色,懊悔自己粗心,竟未察觉这几人在眼皮子底下窥见了他在练功。
“快讲吧,别自讨没趣。”第三个是一袭黑衣,他极不耐烦地发问。
“你们是……是谁,凭啥要……要我开口?”几年来绝少张嘴吐字的铭强讲起了人话疙疙瘩瘩。
“嘿呀二位哥哥,瞧瞧不是,不叫他吃点苦头,他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
黑衣人向另二位嘟囔了一下,朝着铭强便发来一掌。其掌势看似飘飘忽忽地不经意,铭强却难以承受,双手伸出急急抵挡,甫一接触即蹬、蹬、蹬向后退出了数米。铭强内心叹此黑老头真是个厉害角色,那么个小个儿,咱用两只手都挡不住,要是以单掌去迎,指不定把手给弄断了呢。见势不妙,他一个腾身跃上预设好的那棵巨树杈上,连连叫道:“你们快……快走吧,不要为……为难我。”
这棵树可是铭强的保命树,他早在树上做足手脚,自丈余高起安置了好几圈大小不等的木刺,刺尖淬过草头毒,与树干同色,难以辨认,谁若侵犯到他,中此机关只能自认倒霉。
“好你个小崽子,上了树就逃得出我老人家手掌了?”黑衣人说着蹿了上来。
“老三,别、别……”黄衫客话音未落,“哟……!”半空中掉下1个人来,不是黑衣人还能是谁?
黄衫客飞步上前将其三弟揽在怀里,青衣大褂随即发出一掌将铭强第二次袭来木刺横震出圈外。只一刻功夫,黑衣人双目紧闭,嘴唇发黑,早已不省人事。黄衫客连忙运起双指,疾点其几处要穴。
“你这小混蛋,我等本无恶意,你倒有煞心,看你能往哪儿逃。”青衣大褂甩起衣袖飞出了两点白光,正中已往上攀的铭强左右肩井穴。“啪”地一声,偌大个头的铭强自二丈高的树上摔下地来,青衣大褂一步上前欲施杀着。
“留下活口!”黄衫客再喝,“老三还要解药哩。”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青衣大褂伸出右手二指,贴住他的身子使上了分筋错骨法。铭强一时间痛得在地上翻过来滚过去死过去活过来,喉咙挤出的呜咽声凄惨之极。黄衫客一看二弟下手过重,放下怀里的黑衣人上前照着铭强的背脊“叭”地甩了一掌,顿教他止住了疼痛。
“解药在哪里?我不说第二遍!”没待铭强吭气,他扬起一指就要往下戳。
“就那棵树下!”铭强见状忙回道,他这几个字算是吐得顺溜。
待青衣大褂取出解药,喂服了黑衣人后,十分平静地再次问他:“你听说过一个叫肖明兰的女人吗?”
“那……那是我妈呀!”
“啊,她现在在哪儿?”青衣大褂紧扣住铭强双肩,急迫地发问,痛得铭强乱叫起来。
“二弟,别这样。”服侍好黑衣人,黄衫客亦凑了上来。
“我妈已死……死了三年,”铭强眼前浮现父母惨遭毒害的场景,迷离的双眼望着这几个似同父母有些渊源的老人,一下子悲从中来,由不得放开了喉咙嚎啕大哭。
黄衫客正看着铭强发楞,青衣老人不知咋地天旋地转起来。
“二弟”,“二哥”,黄衫客及醒后的黑衣人紧扶着他没让倒下,“人死不能复生,人死不能复生哪。”
听到此话薛铭强已能确定,这几位老人与母亲的纠葛绝不寻常。待他得知母亲肖明兰乃是老人们的师妹,而且自小就与青衣老人耳鬓厮磨青梅竹马、长成后情意弥笃时,双膝一软向舅舅们叩拜下来。接下来,他开始把家族惨遭灭门之祸的经过竹筒倒豆一般一一吐露了出来。
时光一点一点地流逝,这段情仇血恨的凄惨经历把三个老舅带进了那腥风血雨门派纷争的真实年代,他们不也是从这种悲愤交加的困局中走脱出来的吗?不同的是薛氏一族差点儿灭门,他仨则远避塞外二十年,从豪气干云避到垂暮之秋。三老望着眼前这肩负5个亲人血案的外甥,明白了他之所以独身一人在这与世隔绝、渺无人烟的大山深处苟活的原因,个个唏嘘不已。
这天,薛铭强十分麻溜地拾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烤野猪肉、獐子肝、干烧鲢鱼块、清炖蘑菇,还有清拌马兰头,一块平整巨石做成的饭桌上摆满了山野佳肴,他还拿出珍藏的湘西大米烧了一锅干饭,缺的只是酒,四人以水代酒痛饮了一番。地处闭塞的山旮旯能弄出这一席珍馐美馔,老人们瞅着故人之后这么能干,都由衷感到欣慰。
饭后,黄衫客细述了他们的来历。原来,舅舅们正是历史上曾在南北武林道逞威称霸的蜀中三杰。铭强年轻时就听母亲叨叨过五台山一战,她的讲述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听得格外解气。在母亲的描述中,蜀中三杰仿佛神人下凡、天下无敌,武功高深莫测,为人率性直白,做事只图痛快不问缘由,虽非恶人可老遭人曲解,被武林疑为亦正亦邪的人物,久而久之三杰成了江湖人无不畏惧的“三害”。
一次,只为惩治达摩门下乱了性的弟子,将那三个为患一方的秃驴打得腿折臂残,三兄弟以致于被发了狠的达摩总堂邀来少林、武当、八卦、南拳、峨嵋等九大门派一流高手,合力围攻于五台山清凉寺外。面对十数倍于己的铁桶战阵,三杰哂笑不已,不露丝毫惧色,恶斗车轮战、打发连环套,一连挑落对方30多个好手,狠煞了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嚣张气焰。
然而“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更有强中手”,数日后,三杰败在了对方专意奉来的岚山派掌门人的鸳鸯脚之下,他兄弟仨从此不得不告别中原,远走西域。此后的年份里,三杰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影踪全无,这是对当年那场誓约的无情兑现。薛铭强至今记起,母亲讲述时的神态根本就看不出她同三杰有一丝一毫的关连,就像叙述一段与己无关、让人听后不得不挑起兴头的武林秘闻。
蜀中三杰迁至西天山后,在那一待就是20载,由于长年练功不辍,花甲之岁还能做到心灵身巧,纵跳如幼,然而年事日高是个不争的事实,加上久不走动江湖,已经厌烦世间琐事了,此番东来,纯属为了寻故访旧,以遂人生遗愿。尤其青衣老人,少时情愫至今绕心,时隔数十年,对小师妹的思念反而日甚一日。他们回归中土后,信步游弋了个把月,无处不感受到内地的一个“新”字,桩桩事都令人称奇,相比较这些年足不出天山,内地已是旧貌换了新颜。恼人的事情是反复打探不着小师妹下嫁之处,让三老十分惆怅。
老人坐不惯火车汽车,专喜爬山攀岭,今次特特经过这片原始林子时,打老远就瞥见一壮汉在密林深处习拳练武,间或还使出几招三杰的家传拳法,老人们见之大喜,看了一阵,黑衣人便耐不住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