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展览
帝都的这个冬季格外地冷，圣诞前夜就已经是雪花满天飞了。
清晨老鬼出门前戴上了羊毛的格子围巾，搭配身上的米色风衣，里面只穿了件棉质衬衣。
看上去和大街上的人完全不像是生活在同一个季节。
他想起好几天没同小伙伴铮铮见面了，便邀约一起吃晚饭，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了口袋里的展览门票，看日期今天恰好是最后一天了。
所以干脆将见面时间提前，打算顺便去看个展览。
照例是阎铮开车来接的老鬼。
自从亲自尝试开车出去过几次后，老鬼对帝都的路况简直是绝望了，于是以后出门就再也没有开过车，反正有铮铮这个免费司机。
展览的地点是在南三环的一个私人博物馆，两人在路上堵了三个小时后，才在午饭前到达目的地。
索性就随便找了家餐馆解决午饭。
结果竟然遇见了姬家兄妹。
“沈少，阎少，好巧，你们也来这里吃饭？”姬大少脸上的表情十分惊喜，他原本是陪妹妹看展览来着，没想到上帝送了一份如此意外的圣诞礼物。
“是啊，真巧。”老鬼随口应付了一句，对身旁的小伙伴道：“我突然想吃牛肉面了，我们换个地方吧。”
姬辰连忙开口道：“两位看样子没有提前订好座位，不如我们一起？这家私房菜馆可以单煮牛肉面。”
“你要请客？可以啊。”老鬼自发地将姬大少的意思理解为由他买单，本着有便宜不占是傻瓜的原则，停下了准备离开的步伐，然后赶紧拉住了已经转身的同伴。
诶，难道铮铮不愿意？
“铮铮觉得呢？”
好吧，老鬼认为还是应当询问一下小伙伴的意见。
姬大少看见老鬼下意识的动作，顿时感到几分不爽，面上却没有丝毫流露，而是对着阎铮劝道：“阎少赏个脸？”
阎铮看看笑容满面的姬大少，又看看老鬼拉着自己的手。
“你喜欢就好。”阎铮朝着老鬼说完这句话，便率先走进大门。
最终四人成行，进到这家名叫饕餮的私房菜馆中的一个包房里。
一入座，姬大少便殷勤地将菜单递到老鬼面前。
老鬼转手却递到阎铮面前，道：“我要牛肉面就好。铮铮喜欢吃什么自己点，难得有人请客，别客气啊。”
阎铮接过菜单，倒真没客气，点的全是老鬼爱吃的菜。
老鬼见了，十分欣慰地拍拍男子的肩，果然人没白救。
整个过程中，姬大少都在不甘心地磨着后槽牙，姬星则是埋头摆弄手机，做足了冰山女神状。
很快吃饱喝足后，趁着上饭后甜点的功夫，一直试图勾搭始终未曾成功的姬大少向老鬼打听起了接下来的行程。
“啊，下午要去看个展览。”
“是京山博物馆的平安物语展览吗？”
姬大少一听是展览就知道有戏，一边拿出票给老鬼看了一下。
“恩？好像是叫这么个名字。铮铮，票呢？”老鬼侧过头问阎铮道。
说着他直接将手伸进男子的怀里，把票从衣服口袋中摸了出来。
一看正好，果真是同一个展览。
于是临时组成的四人小队一路前往博物馆之旅。
京山博物馆是一家不怎么出名的私人博物馆，创建者是个钱多得没处烧的暴发户，名字叫做李京山，所以就给他的博物馆取名为京山。
博物馆是一栋两层的小洋楼，位置有些偏僻。
他们沿着小巷子走进去，七弯八拐的，还是方向感最好的阎铮找对了地方。
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让老鬼意外的是，已经是最后一天了，来参观的人挺多的，在门口检票的地方甚至排起了长队。
展览的主题就叫“平安物语”，里面的展品也不知是真是假，种类包括服饰、绘卷、器皿等。
一进门看到的是一件踯躅色的十二单衣，表红梅、里青色，经过时光的洗涤，仍旧显得十分耀眼夺目。
一楼的展品大多是服饰、器皿类，整个展厅布置得极具岛国风情，连照明用的灯源都是白纸糊的灯笼，上面绘有梅兰竹菊等，颇为风雅。
老鬼走到一处摆放着棋盘棋子的展台前，仔细端详了半天。
棋盘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刻成，泛着深沉的黑色光泽。棋子单凭肉眼倒是看不出什么质地，一颗颗圆润如珠，表面似有天然的纹路。
“这玩意儿挺有意思的。”老鬼点评道。
“这里的藏品都是对外出售的，若是有中意的，可以直接同馆长联系，价钱好商量。”紧跟在老鬼身旁的姬大少主动承担了解说员的角色。
可惜就是阴气有点重。
老鬼在心中补完了未尽之语。
文物嘛，有些是死人殉葬的物品，有阴气并不奇怪。挖出来的时间久了，阴气也会慢慢散去。
但是出现在这个展览的展品上就比较奇怪了。
据老鬼之前了解，这个名为“平安物语”的展览最先是在广州那边开始，然后沿着海边的城市一路往上直到帝都。
整个展出的时间长达三个月。
就算是刚从地里挖出来，放上三个月的时间，亦足以让展品上的阴气散去了。
怎么到了帝都这最后一站，阴气依旧这么浓郁。
话说一路上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死人事件，卖得倒是挺好的，若非藏品主人有意控制，恐怕老鬼现在见到的藏品就没几件了。
“东西不好，小安想要的话，我替你另寻一套。”
阎铮很明显也看出了展品的不妥之处，神色严肃地道。
“还是铮铮有眼光。”老鬼说完瞄了一眼姬大少，发现他的面部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僵硬。
两人说话的音量不大，却被路过的一名中年男子听了去。
“不识货就不要瞎说！”看样子是个打抱不平的。
“我又没说它是假货。”老鬼不明所以地道。
只不过谁要是嫌命长的话，大可以每天都拿来下棋。
经过这么个小插曲后，几人上到了二楼。
二楼的展品全部都是绘卷，和□□同时期的比起来虽说有一定差距，但其中描述的岛国历史，仍具有参考的价值。
因绘卷很长，整个二楼也只放了三幅绘卷，分别是《信茶彼岸祭绘卷》《平氏物语绘卷》和《阿弥陀西天赞绘卷》。
反正除了名字外，老鬼是看不懂上面到底画了些什么鬼。
刚才被老鬼打击得不留情面的姬大少，内心十分挫败，终于不再围着老鬼转悠，而是关心起被自己冷落多时的妹妹。
阎铮见老鬼百无聊赖的样子，耐心地同他讲解起绘卷上描述的故事。
“彼岸，其实就是清明的意思，这幅画讲的是信茶这个地方举行清明祭祀的仪式。而物语意为故事，平氏物语，画的自然是平氏家族的故事。最后一幅中的阿弥陀是佛教中的菩萨，大约讲述的是佛陀为世人称赞西天极乐世界。”
小伙伴这么三言两语一说，老鬼立刻就明白这些鬼画符是个啥玩意儿，不由用赞赏的目光看着阎铮。
“其实我觉得这些画还没有铮铮画得好看。”
“话不能这么说。岛国这个时期的绘画还是受□□的影响较大，通常都是采取白描的手法，意图传达的是人物的神韵而非细节。”
阎铮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而我画的素描是来自西方的绘画技法，讲究写实，力求还原事物的细节，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其实说起来，我还真没想到铮铮居然会这么擅长画画。”老鬼沿着长长的绘卷，边走边说道：“我以为你小时候应该一心一意练武，根本没那闲工夫画画？”
“恩，我是在回到父亲身边后才开始学画画的，那个时候要学的东西很多。”阎铮老实答道。
老鬼一听就懂了。
阎铮是因为无法继续习武后才回到父亲那里，开始接受精英教育，老鬼可是是深有体会，他曾经也是这么长大的。
只是时间过去太久，记忆的海浪足以磨平所有的刻骨铭心。
他眯起眼睛，看着长长的绘卷，似乎自己经历过上面类似的故事，眼中露出悠远的目光。
以这样的方式被记录下来的过往，太过苍白无力。
然而只有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二楼只有绘卷，也没有什么其他看头，走马观花似的逛了一圈后，几人就准备下楼了，哪知在楼梯口的地方被人拦住了。
“几位请跟我来，我家主人有请。”
挡在面前的是两个五大三粗的保镖，语气特别礼貌。
于是老鬼也没觉得不高兴，而是首先询问小伙伴的意见。
“铮铮，去看看？”
未等阎铮开口，一直作为背景板存在的姬星却忽然开口。
“沈同学，该不会是你刚才出言不逊，现在主人找你算账来了吧？”
“诶，我什么时候出言不逊了，怎么我不记得？”老鬼有些不解地看着面前说出冷冰冰话语的校花。
“阿星，别乱猜。我看可能是我们被认出身份，主人家想要结识一番罢了。”姬大少极有自信地道。
“小安决定就好。”阎铮一向唯老鬼的命令是从。
“好。”老鬼再次满意地拍拍小伙伴的肩膀，转身说道：“走吧。”
两个保镖将他们带到二楼的一间会客室，房间不大，约有普通卧室大小，窗边的扶手椅上坐着一人，因是背对着众人，所以不知道什么模样。
只是让人奇怪的是，窗台上竟倒挂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绘有和服女子的图案。
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那人从扶手椅上站起来，面对着众人鞠躬道：“不知贵客光临，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说着，他挥手让房间里的仆人引着几人坐下，并端上茶和点心。
老鬼这才看清，所谓的主人是一名看上去年龄不大的少年，外貌清秀，脸色尤为苍白，浑身气度不凡，说话处事彬彬有礼，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他自称名叫何文煜，正是这批藏品的主人。
“家中祖父年轻时曾在岛国留学，因一直对平安时代感兴趣，便格外留心收集了那个时代的藏品。我在整理祖父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蒙尘的宝物，觉得瑰宝应同大家一起分享才好，因此才筹备了这个展览。”
“何少客气了，正是因为你的慷慨大方才让我们享受到了如此的盛宴。”
不再同老鬼这个古怪的家伙打交道，姬大少应付起这些来是得心应手。
“上次我有幸参加了阎家家主的寿宴，远远目睹了几位的风采，心生结识之意，如今有缘千里来相会，在下冒昧地将各位请到此处，还请勿怪勿怪。”
啧，真是个少年老成的家伙。
老鬼心想，估计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小，说起话来滴水不漏的，真没劲儿，他忽然有些后悔应邀而来了。
同姬家姐妹寒暄几句话，这位何少将话题转到老鬼身上。
“不知沈家老爷子可安好？祖父至今仍保留有沈老先生的一幅书法，很是宝贝，到现在仍放在我家的保险柜里。”
“挺好的，在闭关。”
话说都闭关这么久，也该出来了吧？免得老是有人向他打听老爷子。
老鬼顿时感到有些不耐烦。
被老鬼的回答一时噎住，何少清咳两声，找回之前的思路。
“刚才我见沈少在一套棋具面前驻足许久，要是喜欢的话，我大可做主直接送你。”
呃，的确很大方啊。
“不是喜欢，随便看两眼而已。”
老鬼说话的风格一向就是这么地直言不讳。
“其实我更喜欢那套名为星辰的茶具。”
恩，直言不讳。
老鬼家里的茶具其实已经够多了，那套名为星辰的茶具之所以能得他的青睐，是因为茶具的颜色正如其名，呈现星空般的深邃蓝色，非常特别。
和铮铮的眼睛很配。
何少听到老鬼如此坦诚的话语，大概也是醉了？
不过他反应极快，爽快地笑道：“沈少的眼光不错，那套茶具也是我祖父的最爱，还从未拿来泡过茶。既然如此，沈少只管拿去便是。”
“姬同学有什么喜欢的吗？不要白来一趟啊。”面对如此上道之人，老鬼也只好帮这位慷慨的主人做个顺水人情了。
校花听了老鬼的话，居然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
“有个灯台，挺好看的。”
“哦，是那个外形如同女子撑伞样子的灯台吗？姬小姐真是独具慧眼，不瞒各位，这灯台在下也是颇为喜欢，之前有好多人向我讨要，我都没有同意。现下若是能令美人一笑，在下也只好忍痛割爱了。”
说是忍痛割爱，何少脸上的表情并不与之相符，仍旧笑容满面。
姬大少侧过头简直不忍直视自己的妹妹，总觉得她一定是被某人带坏了。
与此同时，众人的心里都冒出一个想法。
这个姓何的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无功不受禄，不外乎有所求、有所图。
就算一时不显，日子久了，自会看见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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