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的中心是一个小舞台,每个上台的千金小姐都是使出浑身解数的,一时间争奇斗艳,精彩绝伦。
华菱的心莫名地跳个不停,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一会功夫已经侧头问一旁伺候的莫离好几回“还有几个节目到我和十公主”这样的问题,引得陈容烟都有些疑惑地看她。
“你不必紧张,就算你不顶用,十公主也是能镇得住场面的。”陈容烟淡淡道,话虽然不中听,但其实是诚心安慰华菱的,只是两人一向没有正常说过话,不是吵就是动手打,所以这回的说话方式有些欠妥。
华菱并不在意,无所谓地朝她摆摆手,眼睛仍然在四处张望。
此时坐席前的宫灯都被挑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中心的小舞台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华菱想起早上收到的那封信,本来十分笃定不会出什么意外,此刻心里却实在有些惴惴不安,难道事情有什么变数?思来想去,她轻轻拉过莫离,正想交代她去皇子席位那边偷偷递个话给元若身边的刘管家,却陡然发现对面不远处,园子的暗处有个缩头缩脑的小太监,鬼鬼祟祟地靠近皇子席,顿时心里疑惑。
便又朝正等着自己吩咐的莫离摇摇头,莫离直了身子站好,华菱便一直盯着那个小太监。那小太监慢慢靠近三皇子的席位,碰了碰三皇子身后站着的随从,在暗处似乎交了什么东西给他,便走了。
华菱拧着眉,依然将注意力放在三皇子那边,只见那随从似乎悄悄背身看了一眼手上的东西,便不动声色地上前,在君修宇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小姐,苏公公让您和十公主准备一下,下一个就是你们的节目了。”莫离俯身在华菱说了一句。
华菱一惊,将视线从君修宇那边收回,淡淡点头,便站起身要离席。
“好好演,不要演砸了。”陈容烟手里端着小酒盅,目光不知放在哪里,话却是对华菱说的。
华菱闻言,轻声一笑,答:“看好了!”
没再理君修宇那边的事,华菱离席去找君绯绯。
候了片刻,小太监用特有的声音唱到:“十公主及长乐侯府唐二小姐为太后驻守,献曲:清平调!”
华菱扶着脚伤仍然没好的十公主上了舞台,将她引到琴台边坐下,自己站到舞台正中,面冲着正席,这才第一回清楚地看见太后的长相。
其实太后只比当今皇上大十来岁,只是辈分长了一辈,因为保养得宜,还是能看得出年轻时必然是风华绝代的,只是生平就有些惨淡了,虽至高位,却没有得到一个女人应有的幸福,先帝盛宠之时,大概是她一生最好的时光了吧,只可惜良人早逝。华菱听君绯绯描述太后一生的际遇时,是十分钦佩她的,当年一个二十七八岁无所出的年轻宫妃,没有得力的母家扶持,但是应是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过人胆色,却为与自己亲近的非亲生皇子谋得帝位,可见这样的女子是不同寻常的。
华菱选了李白写给杨玉环的一首清平调,其实也只是想以情动人,想必太后心中对于先帝的感情极深吧。
君绯绯的琴声愀然空灵,如泣如诉,小舞台四周的灯光暗下来,华菱目光中水波粼粼,很快进入了状态,婉转轻灵地唱起了清平调: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曲调悠扬舒缓,略带轻愁,华菱的声音轻柔低缓,入耳如美酒般使人沉醉其中,她重复唱了三遍,待琴音渐止,她转身去扶起君绯绯,二人朝正席微微福身行了个谢礼,宴上掌声如雷,也有窸窸窣窣地讨论声,大抵不过是赞誉和惊讶。
正席上却是没有多大反应,太后目光中带着丝丝缕缕对昔日美好的留恋,峨眉微凝,端庄得体,朝华菱和君绯绯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过去。
君绯绯朝华菱一笑,可华菱却有些勉强,毕竟……今晚自己是有任务在身的,朝太后身边的皇上看了一眼,皇上只是微阖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又看向皇子席的君元若,他正侧头与一旁的君允西说话,似乎是感应到华菱的目光,他转头淡淡地回望她一眼,并没有过多的停留。
君绯绯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去见见太后,华菱才微叹一声,抬步要走,却突然眼角余光瞥见君修宇的位置空空如也,陡然心里更加疑惑。
到了太后跟前,太后只是稍稍问了几句话,华菱一一答了,不时朝皇上看去,皇上并不在意似的,淡定地附和着太后说话。
华菱心里越加不安起来,越是祥和安宁,她的不安就越加强烈。
夜风微凉,太后借口自己累了,要回寝宫,临走时道:“华菱,你治好了绯绯的腿疾,哀家十分高兴,绯绯这丫头自小性子就闷,难得跟你合得来,以后得空,多去哀家那里走走。”
太后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被该听见的人都听见,受教留下来的姑娘是十几位,基本都是德才兼备型的大家闺秀,华菱这样的实在只能垫底,但是今晚太后却独独只召了华菱上前说话,言语之间还十分喜欢她……太后与皇上向来是“母子同心”,无论什么事都是神同步,在场的人无不对华菱这个废柴千金另眼相看,各自揣摩圣意去了。
太后走了,皇上笑眯眯地深看了华菱一眼,华菱顿觉压力很大。
接下来的宴会还未重新开始,就有侍卫急匆匆地赶到,同苏公公耳语了两句,苏公公便一脸慌张地小跑向正席,在皇上耳边传了消息。
这一切华菱看在眼里,周围的人也都看在眼里,俱是疑惑。
皇上剑眉紧皱,一双狭长的眼睛露出一丝凌厉的光芒,沉声道:“宫宴就此散了吧,众卿早些回去吧!”
朝廷里凡是有些资历的大臣,看着清醒,也都能猜个十之**,宫里戒备森严,可以说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能让皇上扫兴而归,面露怒色的事,想必又是明阁借机生乱吧!
华菱心口一堵,有些不知所措,原本以为的刀光剑影并没有出现,只是这么散场了?皇上不动声色地朝皇子席那边某人递了个颜色,便拂袖率先离席。之后便是文武大臣离席,不知何时,四处都是带刀披甲严阵以待的大内侍卫,原本不知道发生何事的那些人,看着这阵仗也明白过来了,俱都沉默地服从安排,各自散去。
君绯绯拧着眉看着逐渐散去的人群,正要开口带华菱走,就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们身边的君元若打断。
“十妹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问问唐二小姐。”君元若温和一笑。
君绯绯深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便带着自己的宫女们回咸宁宫。她一走,华菱立刻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云拂笑没有出现,抓了几个小喽啰,似乎只是为了引开我们的注意力。”元若淡淡答道。
“那现在怎么办?”华菱忙问,既然只是为了引开注意力,那么后面必有动作才对。
“等。”
华菱愕然。
元若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轻拍了她的肩头,声音依旧清润,“不过我想他今晚应该不会出现了。”
“那……那我是不是要自己去找云拂笑?”华菱只以为计划遇到变故,不能再执行,便问了这么一句,可是问出口就后悔了,这样的事情本不该她来提议。
元若轻笑了一声,桃花眼一挑,“你想得太简单了,上次你见到云拂笑不过是个意外,你以为他那么容易接近吗?就算你是凤红伊的女儿也不行。”
华菱有些不解,等着他的下文。
“阮遇是不会让你见到他的,他一向心狠,选择杀了你也未可知。”元若的声音极静。
“阮遇?怎么又多了个阮遇?”华菱黑线,为什么事情越来越复杂,之前的资料里从未提过这个人,现下元若口中的阮遇,竟然有可能为了阻止自己见到云拂笑而杀自己!
“仙童。”元若解释。
华菱陡然想起来,似乎那晚云拂笑确实提起过一个叫仙童的人,难不成此人比大魔头云拂笑还可怕?
“总之,不管你能不能顺利接近云拂笑,都避着他的好。”元若的口气淡若青烟,朝远处漆黑的夜空望了一眼,眉头轻拧,又道:“只怕,今晚他就是为你而来。”
华菱被君元若说一半留一半的行为弄得有些急躁微怒,“你就直接说明了,不要让我稀里糊涂地瞎猜行不行,人家现在心里很紧张。”
元若转头静静地看着她片刻,道:“你跟父皇的契约,还是不要作数了吧!”
华菱脸一黑,低声骂道:“你说什么鬼话!我现在倒是想不作数,可是由得了我吗?那时候我也是没想到这事这么复杂,让人理不清头绪,偏偏你们又对我有所保留,我才是被坑的那一个好吧!你现在这话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是能代表皇上解除这个契约,我谢谢你大爷!”
华菱不管不顾地说完,气呼呼地掉头就往咸宁宫的方向跑。
元若被骂的有些莫名其妙,看着她跑开的背影,故意每一步都落的极重,完全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不由苦笑,又想到刚刚台上她唱歌的样子,那么认真动情,心里莫名地微微一叹,朝身边的刘管家递了个颜色,片刻,便有黑衣的影卫跟上那个闷头往回跑的女子。
夜黑风高,原本安宁祥和,歌舞升平的皇宫平静下来,夜幕笼罩着所有,静寂中透着萧杀和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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