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上山,太阳下山,日子堪堪过去。心里有了牵挂的我,成了整个律师事务所里最快乐的人。
每天早上,我尽量都跟着孔禹一起跑步、吃完早餐后,把油条跟包子还有粥打包一份带到单位,放到前台,然后发微信告诉庄静,多睡会,过来直接吃早饭。
很规律的生活,激励着我每天都来得早,独自一人在大办公室里坐着看书。等到小苗到办公室,我就知道已经九点了,就起身去上厕所,顺便经过前台,看一眼正在低着头吃饭的庄静,有时候她满口是饭抬起头来,正跟我四目相对,忙不迭掩嘴笑,我心里也是满心的欢喜。当然,我俩没有把关系公开,一来是我们知道,席律师因为自己婚姻不幸,特别反感律所里的女生有好日子,如果公开了,她给庄静穿小鞋肯定是明里暗里一起来的;二来是如果秘而不宣,对我有大大的好处。
有什么好处呢?律师们都各自在办公室里坐着,除了每个律师固定的客户之外,每当有新客户到来,肯定是前台负责接待。正常情况下,前台会通知律所的主任或者负责人,告诉他有人来了,主任或者负责人就会根据情况选择自己去接待还是找我们这些等在办公室里的律师们。当然,能挣很多钱的优质客户,都是主任或者留给自己和席律师的,不太多钱的客户,主任和席律师就会找自己的心腹律师去接待,从中分一杯羹,比如邵律师、柳律师;没啥钱的鸡肋客户,差不多就留给老邢律师、小林律师这些跟王主任和席律师关系太一般的人。我们这三个新来的法官呢,如果谈成一个客户,就可以由主任安排自己或者其他律师选择性地带着我们一起做案子,这样我们才能有收入。但我们能否去谈,我们中的谁去谈,得主任安排,看主任心情,全都是主任一句话。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我这个谈案律师跟律所的前台谈恋爱了,庄静肯定优先介绍客户让我去接待,加上我面庞清俊、巧舌如簧,又有法官背景,很容易获得客户信任,我再暗示几句,客户就会在主任到来时,要求一定要让我参与他的案件,这时候主任不让我参与也不行了,因为客户最大原则!
就这样,我接待客户的机会越来越多,成功的案例也非常显著,有一次一个上午既然谈成了两个30万的客户,主任在工作群里是大加赞赏,说要年终再给发个大奖。小苗只能无所事事地,有时候踱到前台,对庄静抱怨说:“小庄,以后有客户过来记得通知下我啊,日子快过不下去啦,同情下你老哥呗。”
晚上回宿舍也到我房间里抱怨,说自己脑筋不是很灵活,总共没接过几个客户,也把客户吓跑啦之类的,我也怪不好意思。
这一天晚上,小苗照例到我房间吐槽,说席律师因为周末有事,让他代替去妇联值班。
我听到“妇联值班”四个字噗嗤笑出声来。随后进来的孔禹听到,也过来说“妇联?”,宁同学也过来了,起哄说:“谁去妇联?给我找个富婆,啊,不对,富姐。”
我看到小苗有事要说,就笑着对他们说:“你们啊,都别起哄了,妇联里来的都是被侮辱和被损害的妇女,急需帮助。”
宁同学一听,马上用陶醉的表情伸出胳膊做了个拥抱的动作。
我骂他说:“我的天哪,你滚蛋去,这些来求助的大多数都是遭遇了家庭暴力,很惨的,不是让你抱抱的。”
这时孔禹用陶醉的表情把小臂向上弯曲,显示出超大超强的肱二头肌。我这下忍不住正经而破功笑起来,说:“你们这两个小孩啊,真是的,这个肌肉还可以考虑,这样吧,小苗,以后再有五六十的美貌大妈到妇联寻求帮助,你赶紧通知这两位过来,一个送拥抱送温暖,一个送肌肉送安全感。”
“五六十?”宁同学惊讶地眼睛差点掉下来,然后故作镇定地说:“嗯,我认为,这些美貌大妈更需要的是安全感,我这个只能送温暖的就算了吧。”说完一溜烟跑了。
剩下孔禹,他咳咳地清了清嗓子,说:“嗯,嗯,两位哥哥谈正事要紧,小弟先走一步。”说完也跑了。
我跟小苗哈哈大笑。我示意小苗继续说。
小苗说:“是这样,上周五席律师突然给我发信息,说自己周末临时有事,看我能不能帮她去妇联值班,也就负责来访妇女的法律援助。很简单,如果有发现可以上升到打官司的案件,及时通知她就行。”
我说:“这个政府部门的值班是有钱赚的。”
小苗皱了皱眉说:“就是,她当时跟我说,当天的值班费全归我。我去妇联值了一天班,嗓子都快说哑了,临走之前我问了旁边工作人员,她们告诉我说,北京这边的标准是值班一天500块的。我回来后,周一席律师问我怎么样,我说没什么案件可以上升到打官司的,她有点不高兴,说要是有本事的话,任何一个过来的妇女都应该听我们的安排去打官司。搞笑,人家要想打官司直接去律所了,干嘛来妇联?”
我笑了笑,替席律师解释说:“其实你说的也不对,妇联是个专门的机构,那些生活中收到欺负的妇女,有时候因为知识水平的局限,有时候因为没见过世面,有时候因为不好意思说,她们认为妇联是妇女跟妇女之间的对话,很多不好意思的话也能说出口,再加上不收钱,她们觉得更可信,她们不去律师事务所,这也无可厚非。但是席律师说的也有道理,我们作为律师,应当引导其中有必要通过诉讼解决的比如家庭暴力、婚内强奸、遗弃、虐待从中受害的妇女到我们专业的律师事务所里来,我们通过法律程序一方面帮助了她们,另一方面我们也挣了该挣的钱。我想,席律师应该是这个意思。”
小苗恍然大悟一般说:“哦,原来如此。钱大法高明,高明!佩服!佩服!我都没想到这一层,我确实遇到有几个妇女吞吞吐吐地,说收到丈夫大骂、丈夫虐待小孩之类的。算了,这个不说了,然后我问席律师要值班费,席律师拖了好几天,才微信给我转了200块。丫丫的,他们一群老鼠脸,自己都那么多钱了,还扣我的值班费。”
我想,这确实太不应该了,她们每年都几百万的,怎么还扣了小苗值班费,况且才500块,就说:“这个钱不多,我们吃个哑巴亏算了,实在没法开口问啊。”
小苗义愤填膺地说:“凭啥便宜这帮老鼠脸?你不是一直跟我说要认真对待权利,要为权利而斗争么?”
我笑着说:“不是我说的,是德沃金和耶林说的。”
小苗还是气呼呼地说:“我不管是24k金还是松树林椰树林,反正我周一去上班,她没给我,周二我上班时看到她跟王主任、侯律师、邵律师一帮人在说什么仲裁案件,我就过去打个招呼,他们都是简单点点头就不睬我,然后继续谈,我看他们这么目中无人,我就故意大声说‘席主任,我去值班的值班费啥时候能发给我啊?’”
我无语地大笑:“哎呀,你还真敢干啊,我的小苗啊,这下你可让席律师丢大脸了。”
小苗也禁不住笑着说:“是呀,我都替她不好意思。她看到其他人都在看着她,她竟然扭过头看着我装傻充愣问我‘什么值班费?’我看她装傻,反正已经豁出去了,就说‘我去替你妇联值班的值班费啊。’”
席律师这才跟我说:“这个啊,你别急,这值班费不是商场买东西,一般都是本周结清上周的费用,没有当天付的,过几天我把钱报出来后就给你。”
我摇摇头,说:“你让她这么没面子,席律师不会饶了你的啊,哈哈。”
小苗愤愤地说:“我们饭都吃不上了,还管她面子不面子的。当时,侯律师就跟席律师说‘值班费才几百块吧,你直接给了小苗不完了么?还等报销的啊。’这话一说,席律师的脸色特别难看,其他人也都尴尬地等着她回应,她只好对我说了句‘小苗,我们现在正在谈论一个案件,等下我直接微信转给你,可以吗?你先过去工作吧。’然后继续讲着什么晶晶的仲裁派谁去的事情。我一看大家都不看我了,就先去大办公室。果然不到半小时,微信上就转过来200块。”
我越来越有兴趣,问他:“那然后呢?”
“然后我就在微信上问她啊,我问说‘不是500块么?’她竟然反问我‘你听谁说的500块?’我说‘我听一起值班的人说的。’过了好久,才给我回复信息说‘等这周末去把账报销出来后就给你。’”
我笑着打了他一拳说:“你啊,你啊,可是把席律师给气死了。不过她确实太贪心了。”
小苗捂住胸口喊痛:“哎呦呦,钱大法这几个月健身效果这么明显,疼死我了。”
我作势还要打,他连忙躲开说:“服了服了。你听我说完嘛,我刚准备回复个‘谢谢席主任’,还没发送出去,就收到她连续的信息轰炸,你看看。”
说完,他拿出手机,翻出微信让我看。
我一看,果然是信息轰炸:
“你这个小苗,真不懂事。”
“怪不得别人都说你傻,我还以为他们乱说呢,还替你说话呢。”
“你以后不用替我值班了!”
“你去值班干的都是什么事!”
“我也问过管事的张阿姨,人家说你普通话都说不好,来访的群众还投诉你呢。”
“我在妇联那是数一数二的法律援助专家,你这么不专业,这是败坏我的名声!”
“你看看你会办事不会?当着那么多人面问我要钱,就这么几百块至于么?”
“你想不想在这里干了?”
“我是不想说你,主任早就说了,你脑子有问题,看来真有问题。”
“小钱比你来得晚,早就挣了20多万了,人家是怎么接待客户的?”
“你这几个月都干啥呢?到底谈下来几个客户?多少钱的?”
“这些天太忙了,我跟主任说了,中秋节要到了,郑重开个例会,全体律师参加,每个人都要做汇报,我看你怎么说?”
……
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即便小苗当着大家的面问她要钱,但这也是她有错在先,也不至于发这么多的信息侮辱、威胁小苗吧,而且还造谣说我才几个月挣了20万了。她这么造谣,不是让我成为众矢之的么,我还是从小苗开始,给大家澄清下,最多也就10多万,哪有20多万,太夸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