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申时刚过,月亮就已经上了枝头,出现了日月同辉的景观。
园子里已经点灯,散发着昏昏晕晕的光亮,就连湖面上都是倒映着斑驳粼粼着橘黄,如西洋画卷上扑抓到的极光。
阿姐陪同着以皇后为冠的后宫妃嫔们游园赏灯,她们细细琢磨着每一盏灯下坠着的谜底,手中的纨扇轻轻扇去薄热,香衣细雨的相互逗乐嬉笑着,画面十分的宁静祥和,每一帧都是一副美人夜宴图。
未央她虽喜欢凑热闹,但又乏于规矩繁复且衣裙不便,索性坐席上听着对面群官互相的阿谀奉承。
只见那钦天司上前举着手中的酒杯向着皇帝献言道,“陛下,臣贺喜陛下。”
未央听得一头雾水,其他人亦是,只见皇上右手一抬,抚摸着花白的胡须,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情,“爱卿何来贺喜一说,说与朕听听。”
钦天司食指和中指并拢,指着天上此时还不算明朗的月亮,然后停在西边红墙上的那一抹余晖霞光,“陛下,日月同辉,此乃福兆,日月合为明,寓意大吉。”
底下群臣皆双手合叠,呈环抱半圆之势,深深一鞠,“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就连游园的女眷们都不明原委就同着欠身恭贺。
反正就是先恭贺一番就对了。
未央托着下巴瞧着月亮,因为天还没黑,月亮就像是蒙着一层纱,晚去的彩霞映红了半边天,不知怎的,她好像能看见自己躺在荒漠的沙丘上,周围芨芨草在风中微微摆动,耳边是牛羊身上的铃铛声,她眼前的天空从光亮到黑暗,然后月亮和星星都出来了,天地衔接,那一刻她仿佛置身于无垠的星河中,伸手便能握住满天的星辰。
鼻尖是西凉的风,干燥带着青草的味道,夜里有些凉,可躺着很舒服,就像每次她都知道三哥会来接她。
渐渐地,耳边的铃铛声变成是乐师吹奏的笛声,她听着只觉得和筚篥十分相像,曲调婉转,悠扬动人。
从幻境到现实。
此情此景,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滑了出来,她真的好想回西凉,好想好想。
“未央。”是阿姐叫她,她偏过头将眼泪擦掉,不成想却和旁桌的李承衍撞了个面对面,她眼泪还没擦尽朝着他便是明媚一笑,“那唱戏的唱的真好,都给我感动哭了。”
李承衍他视线瞥了一眼戏台,此时哪里还有唱戏的,大家都准备起身去承天门看灯,那唱戏自然都被撤下去领赏去了,他也不拆穿她,微微点头,“是呀。”
“未央。”阿姐又唤了她一声,她才想起连忙起身向着阿姐走去,行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着他,“你也快些来哦。”说完就赶着去追上阿姐和皇后娘娘。
她因为衣服的原因走得慢,只能和花错慢慢的跟在后头,天已经落黑,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盏琉璃灯,听涓月姑姑说这些灯都是皇帝让人准备的,其中一盏灯中就有皇帝亲手出的谜题,谁若拿到并且解了其中谜底可向皇帝请一个要求,还说去年是尹家的嫡女拿到,她请的是嫁给一位秀才,尹家之前因为门不当户不对的原由拆散了二人,只是她请了陛下金口玉言的婚赐尹家也奈何不得三分。
“花错姐姐,你看阿姐就像个中原上京人一样。”我看着前方,宫女左右各持八盏灯笼及熏炉为其照亮和驱赶虫蚁,阿姐正搀扶着皇后娘娘,两人有说有笑的在谈论着什么,身后跟着的是其他娘娘和大臣女眷,皆是手持琉璃灯,步伐体态合宜,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
前几日她还瞧见阿姐画得一手好画,颜色淡浓得宜,很是有中原的风格,那绣在帕子的花样也是栩栩如生的,一针一线都是功夫,而这些都是西凉人不会的。
“九公主可能不知道,娘娘独自一人嫁来上京,也不像九公主你还会说一些中原话,娘娘除了会写几个中原字其他什么都不会,中原礼节成婚一月,新妇要给丈夫绣腰带,娘娘就学女红,那十根手指头没一个是好的,好不容易做出个像样的,谁知太子直接赏给了下人,刚穿中原衣服娘娘也如同九公主你一样,容易摔那就整天顶着一盆水走,膝盖摔得不能看,奴才们见了都心疼,可太子殿下还让娘娘去佛堂跪着抄经书,一跪就是一夜,偏偏那张姨娘整日来惹是非,太子也跟着不明事理只处罚娘娘。”花错说着,只觉得心坎坎里难受,她和花弄都是皇后娘娘给的人,当时刚到太子府照顾,与娘娘尚未深交都瞧着可怜。
她们从未见一个这么倔强要强的姑娘,只是后来她们也知道,夜深人静时娘娘也会靠着窗柩隐隐落泪,这么多年她们见证了娘娘如何从不谙世事到处事圆滑,过程很难,可现在讲出来却是掺杂着许多欣慰。
都说以往自己迈过去的困难,如今能笑着说出来,那就不是困难而是成长。
她们的太子妃娘娘也是成长了。
“那太子凭什么能得到阿姐对他全心全意的好,他就不配,像他这样的人就该一个人孤老一生,他……”未央还想说他再辜负阿姐的心意她就用鞭子抽死他的那些姨娘,他纳一个抽一个,还没说完就被花错给捂住嘴巴,“我的好公主,这话可说不得,诅咒太子是要杀头的。”明月抬起头看着周围的花圃,好在没人,连忙拉着九公主去追皇后娘娘。
承天门上可以望见整个上京最繁华的地方,一眼望去半边天都是光亮的,那场景就是阿穆说的一样,比天上的星河还要热闹,远方的高塔如同夜明珠一般,那是一个叫上京星河中的月亮。
桥上,水中,湖岸边缀满星星点点。
一条条街道像是烧红的铁水灌入裂缝中,又像掩藏在地底里散发着光热的木炭。
须臾半刻,烟花擦过寂寥的夜在夜空中开了花,洒下的光亮令半片上京城的屋檐都能看清一二,好不热闹。
空气中硝烟未散,紧接着一盏盏会飞的灯笼如同破堤的洪水向空中慢慢的奔涌,从桥上,水中,院落,会飞的灯笼越来越多,直到漫天的星河都被它们比了下去,未央她兴奋得嘴巴张开,一脸惊艳,双手为这壮阔的美景鼓掌,“哇,好漂亮啊!”
张姨娘披着披风搓着手从她身旁路过,闻声轻蔑一笑,顺带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看了,不就是几个灯嘛,没见过世面一样。”
与她同行的女子应和道,“哎呦,张姐姐,皇上和皇后都下去了,我们也且离开这个风口子吧!”
张姨娘,“说得也是,咱姐妹俩真是许久未见了。”她轻呲的瞥了一眼未央便就离开了。
未央她眉头一皱,大好心情居然被个不想看见的人打扰了,想伸手抽鞭子,才发现今天没带鞭子,不然她定好好吓唬她一番。
恰好此时涓月姑姑走了过来,还抱着几盏支好像西凉羊皮子般东西,鼓鼓的呈圆状,底面还坠着一根黄色的长幡,“九公主,娘娘见您喜欢,差奴才给你送来放着玩。”
未央接过,可她哪里会玩这玩意儿,“可是我不会弄。”
“我来吧!”这声音很熟悉,未央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阿穆,因为阿穆的声音很独特,谈吐温和,咬字清楚,不急不慢的像是在细细品研。
涓月对他行了一礼,淡淡一笑,就走了。
“这上面凉,披着吧!”他的双手搭在她肩上为她披着披风,又绕到前面给系好,塞给了她一个汤婆子才与她并站在城楼上看着漫天火光。
一系列动作完成得特别熟悉自然,就好像她们是一对老夫老妻一样。老夫老妻?未央她这么一想不禁喉咙一哽,暗暗心里说着,想什么呢?老夫老妻?怎么可能?
虽然这么想可还是偷偷的瞥了一眼身旁之人,咬唇,手指抠着汤婆子的热孔,脸上蒙上一层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