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霁云回到清河时已是夜里,他鬓染风尘,面带疲色,想来一路上很是辛苦。
张巡差李君恪去找人给南霁云安排宵夜,被南霁云打断,示意自己已经吃过饭。
“鹿介那队人马去往了何处?”南霁云直接开口询问雷万春。
雷万春面露惭色,说道:“我没跟出贝州便被发现,实是不知。”
“藤隼那匹人马将东西运往了何处?”雷万春随即反问。
“那批货入了长安!”
“长安!”张巡、雷万春、李君恪几乎同时呼喊出口。一大批见不得光的管制兵器运入京城,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张巡最为紧张此事,直接开口询问:“可查清具体运到了何处。”
“没有,藤家人在城外与对方交接的货品。我跟随货物入城不久便被发现,只好退了回来。”
“连你都被发现了?”雷万春问道,显然他对南霁云跟踪遁迹的本事十分有信心。
南霁云苦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对方当是安排了了不下两队人马分别跟随着货品,行事相当缜密。我发现第一波跟在后面的人,以为可以放心追踪,谁知道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么说,咱们这一次又是白折腾了。”雷万春猛地砸了下大腿,叹息道。
“也不能这么说,至少让咱们摸清楚了一部分兵器的去向,算是了解了这潭水的深浅。”张巡看三人面露沮丧,开口劝慰道。
“那现下该做些什么?”李君恪问道。
张巡听到他的问题,不由苦笑,叹道:“现下的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我们虽然知道金牛山的匪人和藤家暗地造兵都与崔家有脱不开的干系,甚至前任主簿的死,八成也是崔家所为。但我们手中并没有证据,便是将这件事情捅上去,怕也只是藤家去做那替罪羔羊。除了耐心等待,咱们还真是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现在的局面可是比我们刚来时候好了太多,崔氏、藤家、高坎乡、金牛山,只要我们将这几处盯住了,不怕找不到对手的马脚。”
“不过……”张巡话说了一半,望向李君恪。
李君恪心有所感,看向张巡。
“不过藤家参与的事情不小,只是不知他们陷进去多深。之前答应你放藤家一马,现在看来这件事情怕不是我这小小县令能决定的了。”
李君恪被张巡说得胸口发闷,却也知道暗中在长安私蓄违禁兵器的罪名为何。若真是这种事情,确实不是张巡一县之令可以左右的,只得无奈点了点头。
既然依旧没有太多头绪,张巡便让南霁云回屋休息,三人也各自散去。
李君恪返回房中,在床上盘腿打坐,却久久静不下心来。脱衣睡觉,却又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对藤家,他心里总感觉有一份亏欠。抱着这种自责,折腾了一个时辰后,李君恪才沉沉睡去。
同样在这深夜中还未睡去的还有藤家的家主藤鹰。
藤鹰面色如水,听着身边的藤隼说着一路上的情况。在藤隼的对面,鹿介面带愁色,一杯接着一杯喝着眼前的酒。
等到藤隼讲述完毕,藤鹰开口问道:“有没有尾巴。”
藤隼想了想,说道:“当是没有。”
“也有可能尾巴功夫极高,隼小子你未曾察觉罢了。”
“跟踪介叔的尾巴武功很高?”藤隼问道。
“我亲自出手,未能留下他。好在他未起杀心,否则这次怕是要少回来几人了。”
“便是这样,现下便着手准备离开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你可知跟踪我之人是谁?”
“是谁?”藤隼问道。
鹿介放下酒杯,坐直身体,缓缓说道:“虽然他覆了面,整个过程未发一言,但身形却是改变不了的。我一路上仔细回忆,虽不敢说一定是此人,单十有七八是错不了的。”
“到底是何人?”
“跟随新县令来的,县衙那个叫做雷万春的帮闲。”
“我便知那姓李的小子一定便是当日暗中观察之人,早知道便该做掉他。”藤隼恨恨说道。
藤隼摇了摇头,说道:“咱们的行事虽然谨慎,却远远不到滴水不漏的程度。新任县令若是真有心调查清河的事情,咱们早晚会被发现。”
“可咱们难得在这清河扎下根来,便这么走了,我实在是不甘心。便是这县令对我们所做之事有所察觉,想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若真将崔家逼得急了,前任主簿便是最好的下场。”藤隼对藤鹰说道。
藤鹰无奈笑了一笑,面上倦色尽显,反向藤隼问道:“连续两位县内官员暴毙,便是再愚笨之人也看得出这其中的古怪,崔氏会做这种蠢事?若真逼急了崔氏,恐怕第一个被灭口的反倒是你我。咱们的身份都是崔家人给的,要抹去还不是易如反掌。手艺好的匠人,耐心去寻也总会寻到。”
“可这一切都只是咱们的推断,介叔也说并没看清那人的脸面。难道咱们只为这一丝的可能,便要放弃清河的一切?”藤隼仍不死心,希望藤鹰能改变主意。
藤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当初咱们刚到大唐,五十几口连活下去都成问题,实在是没有的选,才化名藤氏为崔钤所用。现如今,崔氏做的是掉脑袋的买卖,我早便想着与其划清界限。这些年咱们靠着崔家,咱们也攒下些家底儿,于是我早就让介叔开始准备离开清河的事宜,新来的县令不过是让我们的计划提前而已。”
“可是……”
藤隼的话还未出口,藤鹰便挥手打断。只听藤鹰缓缓说道:“我藤原一氏经过那场磨难,和我们一路逃到大唐来的,只剩下这些丁口。我藤原鹰作为家主,不能再让这些人有哪怕一丁点的损失,否则便是愧对家父的嘱托,愧对那些拼死保我等离开家乡的将士。”
听到他提起那段三人都不愿回首的往事,藤原隼和藤原鹿介都面色沉重。
藤原鹰没有沉浸在悲伤中,继续安排道:“介叔,从明日起便开始准备,一些家产适当舍弃,莫要让旁人看出端倪。至于家里的人,隼去将此事告诉鸦、雀和鸢,让他们和你一道,配合介叔行事。旁人都不要提及,以免泄露消息。”
二人郑重答应后,藤原鹰望着夜空,喃喃说道:“不管新任县令与崔氏如何斗法,都与我们再也无关,只盼父亲母亲保我一族平安。”
藤原鹰和藤原鹿介心有所想,没有注意到藤原隼眼神之中一丝厉色闪过,而下了一番决心的藤原隼同样没有注意到三人身后那一双阴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