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扯着卓洛往前走,没有注意身后的情况。快要走到门口时,却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路被从门口进来的如墙似的三人挡住了。
李君恪、杨维、李福临三人今天外出狩猎所获颇丰,此时杨维、福临身上各扛着一头鹿,李君恪也背着一个大竹筐在身后,只是看不出里面装的什么。
三人有说有笑走了进来,看到眼前景象,笑容变凝固了。整个一楼没有几个人,搏君人满脸是血,博士倒在地上,卓洛又被人拖着往外走,任谁都知道是出了事情。
杨维将鹿卸下,冷着脸走到那大汉身前。也不多废话,伸手握住他抓着卓洛领口的手腕,暗暗用力。
“哎,你小子是谁,多管什么闲事,快给我松开!”
杨维暗暗加重力道,大汉受不住力,松开了卓洛。见卓洛无恙,杨维也松开了手。
那大汉生得高大,平日里都是俯视他人。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一个需要自己仰视的人,便没了嚣张气焰,但依然强装镇定说道:“你这人,管的什么闲事。这家黑店吃坏了我的兄弟,我要拉他们掌柜去见官。你赶紧让开,爷不和你一般计较。”
“要报官何必往外走,我帮你断断案你看可好?”
众人这才发现从楼上走下来了一行人。说话之人便是为首的富态老者,老者神色冰冷,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儿,女孩眼睛红肿,看样子是刚刚哭过。
大汉回头一看,骂道:“臭老头,回家带你的孩子去,少在这添乱。”
老者呵呵一笑,道:“我本来是好好带着娃,谁承想冒出你们三个直娘贼来。妍儿半月来好不容易开心一回,全他娘的被你搅和了。不收拾了你们,难解我心头之恨。李龙、孙虎,你们给吃坏了肚子的瞧瞧病,再给没吃坏的把把脉,别藏了什么毛病可就不好了!”
跟随老者一同走下楼来的共有四人,两名年轻精壮的汉子估计就是老人口中的李龙、李虎。听到老人的吩咐,二人一人走向抓住卓洛的大汉,一人走向倒在地上装病之人和在他身旁假装照顾的同伙。四人中的另外两人是一名少年和一名中年人。那少年约莫十岁,眉眼之间和老人很是相像,估计是老人的孙子。另外一位中年人卓洛却是认识的,便是清河郡司马府上的管家孙皓。
李龙、李虎三下五除二,便把三人打的跪地求饶。回头看向老者。
“丢出去。”老者不耐烦摆手道。于是带着伤的三人便被依次丢出门外,落荒而逃。
卓洛心思聪慧,看见孙皓对老者的恭敬态度,和孙皓确认过眼神后。便猜出老者乃是清河郡司马,李如风。
卓洛走上前去,行礼道:“小民多谢司马援手之恩。”
李如风摆了摆手,道:“听小孙说你这菜式好,又有书听,便带着两个孙儿过来,倒是叫几个无赖搅了兴致。”
回头看向那搏君人,那搏君人此时额头上的血依旧没有止住。老者无奈摇了摇头,对怀中小女孩说道:“今天怕是听不成说书了,咱们明天再来吧。”
小女孩很是乖巧,点头答应,但眼中泪水却不停往下落。李如风无奈摇头,抱着小女孩儿准备离去。
李如风旁边的少年人见小女孩哭泣,心中不忍。走到卓洛身边,问道:“掌柜的,你这店内可还有其他搏君人,叫来与我家妍儿再说上一段吧。”
受了人家一番恩惠,卓洛也不想就这样让人扫兴离去。开口道:“各位请回雅间内稍待,我给他简单包扎一下,便让他给各位贵客再说一段。”
“瓘儿,不要强人所难。”李如风在前面喊道。
被喊作瓘儿的是李如风的孙子李孝瓘,被李如风教训后,李孝瓘面露愧色,抱拳说了声“失礼了”便和老人一同向外走。
卓洛看向崔皓,崔皓微微摇头,示意卓洛不用在意,便也跟上二人脚步离去。
“不忙走,不忙走。说书而已,我也能说上一说。”李君恪将一行人拦了下来。
“小妹妹,哥哥送你个礼物,不要哭了好不好。想听故事,一会我来给你说。”李君恪边说话边将背在身后的筐放下,打开盖子,从里面掏出一只白兔来,递给小女孩儿。
小女孩不过六七岁,和萧盼儿一般年纪。看见白兔可爱,便伸手接过,抱在怀里,注意力完全被白兔吸引,眼泪便止住了。
李如风见状,有些意动,回头看向卓洛。
卓洛连忙走上前去,对李如风说道:“这是我们东家,平日最爱听些传奇故事,说起书的功夫不差。”
李如风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便有劳小友了。”
此时一楼大厅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也没剩下几人。李君恪对李如风说道说道:“一楼敞亮些,便在一楼听我说一段故事如何?”
李如风看向眼前的少年人,他身居高位,多数人见到他都唯唯诺诺。这少年人面对自己竟然毫无惧色,言语中倒有些平辈论交的意思,年纪轻轻又支起了偌大一番产业,不禁让李如风感到十分有趣。于是便道:“就依小友。”
见对方答应下来,李君恪又对卓洛说道:“阿洛,差人将这收拾一下,再让善叔把我们的猎物整治整治,重新给上一桌酒菜。受了这么大的人情,不能没有表示。”
这时得到消息的福禄、福寿等人各自拿着菜刀、擀面杖跑到前厅,卓洛正好安排他们收拾屋子。不一会,大厅便被收拾干净。李如风一家落座后,酒菜也很快被端了上来。
李君恪走上演台,对已经简单包扎过的搏君人王老六问道:“今天讲的什么?”
王老六答道:“《古镜记》。”
“这么老的故事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我给你说个我自己编的传奇故事,好好学着,以后在店里说给客人听。”
李如风一家听到李君恪说是自己编的故事,顿时来了兴趣。
“列位看官,搏君人李君恪今日与大家说一段《大唐双侠传》,希望大家喜欢。”说罢,李君恪将醒木啪的一声,拍了下去,开始正式讲故事。
“古有重明之鸟,一名双睛,言又眼在目。状如鸡,鸣似凤。时解落毛羽,肉翮而飞。能搏逐猛兽虎狼,使妖灾群恶不能为害。又有神兽獬豸,见人斗,则触不直者;闻人论,则咋不正者。今我大唐又两位大侠,以重明为号者,名曰南霁云。以獬豸为号者,名雷万春……”
杨维在台下翘起嘴角,李君恪以长安搏君人蒋贤化的《重明大侠传》为骨,自己填进去獬豸大侠雷万春,倒也编排的有模有样。
李君恪平时最爱听传奇故事,自己平日里没事也学着搏君人说上一段。搏君人讲故事中的小技巧也学得有模有样,只是一会,李如风一家便被这故事吸引。刚才看热闹没有离去的几桌客人也都伸直了脖子仔细聆听着。
福字三兄弟和卓洛没有听过《重明大侠传》,此时听到许多南霁云、雷万春平日里随口说说的经历,都全部被李君恪编到了故事中,在台下听得是津津有味。
李君恪一口气讲了小半个时辰,雷万春、南霁云若是在台下听着《大唐双侠传》,恐怕都会老脸微红。他们跟李君恪说的那些江湖经历,一分能被李君恪说成十分。然而台下观众却极为受用,当李君恪将醒木重重拍下,说出“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时”,台下食客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掌声。
李君恪走下演台,来到被唤作妍儿的小姑娘身前,柔声问道:“哥哥的故事讲的怎么样啊?”
小女孩笑着点了点头,问道:“妍儿明天可以来听哥哥讲故事吗?”
李君恪揉了揉小女孩的头,笑道:“可以啊,不过我白天要习武,妍儿只能傍晚以后过来。到时候我专门讲故事给妍儿听。”
得知明天还有故事听以后,小女孩儿开心地笑了起来。
李如风见孙女开心,也面露笑容,对李君恪说道:“今日要感谢小友,孝瓘和璟研的母亲一个月前因病离世。妍儿这一个月都闷闷不乐,唯有今天最为开心。”
李君恪也是幼时丧母,听到小女孩和自己相似的经历,对这懂事的小女孩更加亲近。
“以后可以让妍儿常来找我,我肚子里的故事,可还有一箩筐呢。”
“这是自然,听小友和卓掌柜口音,你二人皆是长安人?”李如风问道。
“正是,先生也是长安人。”
“是啊,已经好些年没回去了。不知长安变化多少,你若方便,给我说上一说。”
李君恪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一说起长安,便打开了话匣子。李如风多年未回故乡,也愿意听李君恪说些长安的事情,还时不时地会问些问题。一老一少相谈甚欢,待到李如风一家离去时,已经是亥时了。
李如风一家走后,钟鼎轩也关门打烊。李君恪与杨维返回县衙,卓洛则带着其他人返回住所。李君恪担心找茬的人不死心,因此让福字三兄弟先将卓洛等人送回后,再回到县衙。
到了县衙门口,便看见孙秉昌面色不豫地从县衙出来,身后跟着杏花坊正。县衙主官们一般晚上不会在县衙当值,李君恪和杨维一时间也没有将来闹事者和这两人想在一块,直接进门回了后院,没有注意到四人错身而过时孙秉昌望向自己的冰冷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