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长安城东,灞桥之上。来为李府之人送行者寥寥,多是一些在朝廷中没多大权势的清流,和往日侯府高朋满座的画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少数来送行的人中,并不包括萧府的人。好在有了昨天的经历,李君恪接受起来并不那么吃力。
让李君恪十分意外的是,秦国桢竟然是长安城里唯一来见他的纨绔。他要留下的消息秦国桢自然不知,用秦国桢自己的话讲,和李君恪打架打了这么多年,看见他倒霉自然要在他临走时来嘲讽一番。并且警告李君恪,日后少来长安城,若是以后在长安城碰到,秦家二公子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虽然李君恪很苦恼没法和这位说明自己并不离开长安,要打架随时奉陪。但这位秦二公子的到来加上他言不由衷的话及昨日的暗中回护还是让李君恪在这寒冷的冬日感受到了一丝温暖,胸怀略畅。
在李一夫一一道别并请回了众位来送行的朋友后,一家人终于面对了更加伤感的别离。
李君恪分别与几位姨娘告别,又亲吻了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妹妹后,来到了李一夫和李张氏的身前。离别之际,李张氏再也按耐不住,眼泪簌簌流下,抓着李君恪不停唠叨着要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李君恪也是第一次与父母分离,也不禁红了眼睛。
最后,还是李一夫将哭泣的李张氏拉回,留下一句吾儿珍重,好自为之后,带着一家人启程南下。
目送父母双亲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之内,李君恪才带着杨维、卓洛和福临,以及卓洛挑选的其他几名家仆返回长安城。
为救杨维,李一夫几乎散尽家财。此番南下,连原本的侯府也被售出,李君恪等人现在可以说是无家可归。好在卓洛提前在永宁坊租了一处房屋,众人总算有个落脚之地。
在临时住处安顿好后,李君恪拿着李一夫手书,带着卓洛、杨维、福临一起前往崇贤坊,去寻自己未来三年的托管人。
到了崇贤坊,向路人问明了张巡家所在,四人便朝张巡家寻去。
“恪哥儿,你说这张巡会搭理咱们么,他就在长安,却没有给家主送行。”李福临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我哪里知道。不过阿耶也知他未去送行却没做其他安排,估计张叔父是确实有事走不开吧。”李君恪不是很有信心的说道。
“不管怎样,还是先去看看再说吧。”卓洛说道。
说话的功夫,众人便来到了张巡家门前。上前叫开了门,向守门阍者说明来意。
阍者听明众人来意,说道:“这位公子,家主于月前回家省亲,目前不在家中。不过算算日子,今日便该是家主的归期。公子若是不急,可先至屋内等候,估计家主午时便可归家。”
一番话打消了众人疑虑,李君恪道了一声:“有劳了。”那阍者便引着众人向院内走去。
众人尚未进院,便听到呼喝打斗之声。进了院子,便见两名大汉缠斗在一处,拳脚相迎,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这两名大汉一名精壮,一名魁梧。李君恪观二人打斗之时兔起鹘落,一拳一脚皆有破风之声,料定此二人必是高手。
尤其是那精壮汉子,力量上虽不及对手,一招一式间却以巧御力,让那魁梧大汉丝毫占不得便宜。待得走到近处,李君恪觉得那精壮汉子愈发的眼熟,定睛一看,正是在东市教训鲜于超一干人的南八。
于是李君恪高喊一句:“南八兄!”
听闻他的喊声,打斗中的两人各自收手,南八扭头回望,见是李君恪等人,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君恪小友。”
与南八交手的魁梧大汉听他这么说,对他说道:“南八,你如何识得这几位小友,也不与我老雷引荐引荐。”
李君恪这才看清这大汉的样貌,这自称老雷的汉子方面阔口,双目如潭。身材高大,很是魁梧。样貌虽然粗犷豪迈,但观其谈吐却又十分儒雅。
南八听他如此说,连忙互相引荐了一番。众人一番寒暄后,南八又将之前东市相遇的情况简要说了一下。
那魁梧大汉名叫雷万春,听完南八的叙述后说道:“想不到小友年纪轻轻也是我辈中人,这事情做得漂亮。”
李君恪挠头道:“其实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那些恶霸都是南大哥一个人打倒的。”
“哎,话不能这么说,多亏有你们,我才少了好些顾忌。”南八接着李君恪的话说到。
“呦!你南八做起事情来还会有顾忌,我可是第一次听说。”一句调笑从门外传来。
李君恪循声望去,一名清瘦儒雅的中年男子缓缓走了进来。
来者正是李君恪要拜访的张巡,张府的阍人正陪着李君恪等人,自然没有人通报他家中有人拜访,因此看见院中多出了这许多少年郎,张巡也是微微一愣。
那阍者见家主返回,连忙上去说明情况。
李君恪得知来人便是张巡后,走上前去,躬身行礼,说道:“小侄李君恪,家父李一夫让我前来拜见张叔父。”
“原来是一夫侯爷家里的小子,来,都别杵在这儿了,进屋说话。
院内众人跟随张巡走入正堂,分宾主落座后,李君恪将李一夫手书交予张巡。
信不是很长,少顷,张巡便将之看完折好,放于一旁。
“我返乡这月余,竟发生如此大事。一夫兄信中所述不甚详尽,你将具体情况告知与我。”
于是李君恪将整件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次,足足说了两刻钟。
听完他的叙述,南八道:“想不到那天你我率性而为,竟然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李君恪苦笑摇头,说道:“即便当天我和阿维不在一旁围观,这事情早晚还是会发生。”
“说得是,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与你们几个小孩子无关。过去的不要再提,现在咱们来说说你的事情。”张巡道。
“我的事情?”李君恪一头雾水。
张巡继续说道:“一夫兄让我来教导你等,这自然不是问题,且他提到的两名高人,现在就在你们面前。只是我从吏部得知,我不日便要去清河任知县一职,万春和霁云也要随我同去,你们若要学艺,便要同我一同前往清河,却是不能留在长安的了。”
李君恪一下子整个人就不好了,离开长安,意味着就不能经常见到萧倩儿,这对他来说实是有些残酷。
不过转念一想,即便能经常见面,若是不混个一官半职,萧让那一关还是过不去。于是李君恪咬了咬牙,对张巡说道:“无妨,家父本就是让我和叔父学些本领,跟着叔父去清河,我也好长些见识。”
“即便是这样,我也不能轻易答应与你。我听说那清河并非良善之地,我此番前去还不知要面临什么。若不与一夫兄说明,我断不敢擅自做主将你带去清河。”张巡又道。
李君恪还欲再辩解几句,张巡却抬手打断了他,说道:“贤侄莫要着急,我任职的消息是从吏部打听到的,到所有程序走完,少说也得两三个月。我这便休书一封,差人送予一夫兄。若是你父亲同意,你过些日子便随我去清河。”
说罢,张巡又对老雷和南八说道:“万春,霁云,这几位贤侄的武艺便交给你们教导,可不能藏私哦。”
雷万春、南霁云微笑称是。
“南八!霁云!你你你你……你是重明大侠南霁云!”李君恪听到张巡喊出南八大名,激动地语无伦次。
南霁云看他语无伦次的模样,不禁笑道:“江湖中人送的诨号,大侠什么的做不得真。”
“君恪听说过南八的事情?”张巡问道。
“自然听过,重明大侠南霁云,义薄云天,侠肝义胆,为……”
“停停停,赶紧打住,你小子不去说书都屈才了,再往下说我可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南霁云连忙阻止李君恪继续说下去。
“哈哈,君恪,得亏老雷这些年少在江湖走动,若是让你得知了他的名号,恐怕今晚你连觉也睡不下了。”张巡笑道。
“张珏,你去市集采办些酒菜,晚上梁永麟归京,我在家中与他接风,顺便招待君恪一行。”张巡对领着李君恪等人进门的阍人说道。
张巡虽然官位在身,然家中下人并不太多,这阍人也是身兼数职,听到张巡吩咐,应了一声,便去集市采购了。
左右无事,李君恪急于见识重明大侠的功夫,南霁云、雷万春也想了解李君恪和杨维的武功功底,方便日后教导。于是众人来到院中切磋武艺。
雷万春年纪较长,不愿与小辈动手,于是考教的活计便落到了南霁云身上。
南霁云到院中站好,示意李君恪和杨维一同攻将上来。李君恪对自己的身手还有几分自信,于是并不屑于两人围攻。奈何一刻钟以后,连人家衣角都没碰到。于是再顾不得面子,喊了杨维一起动手。
南霁云毕竟成名多年,就算是两个人一起上,依然沾不得身。于是李君恪对杨维使了一个眼色,多年厮混在一起,杨维旋即理解了他的意思。
只见二人分开站定,一前一后对南霁云成包夹之势,同时向南霁云扑去,欲让南霁云顾得了前便顾不了后。
南霁云见二人同时扑来,面色依旧从容。待听到身后李君恪挥拳之声,南霁云从容下蹲、旋身、出腿,以左腿为轴,一起扫堂腿将李君恪放倒。
待放倒李君恪回身站起时,杨维已经跪地抱住了他的双腿,想要凭借身高力大将其抱摔在地。
虽被抱住双腿,南霁云依旧毫不慌乱,伸出右臂夹住杨维的脖子,再伸出左臂从杨维的右方腋下穿过,身体下倾,骤然发力,一下子将杨维摔倒在地。
接二连三的失利激发了李君恪的狠劲,他站起身扑了扑土,又欲再战。
“好了,君恪,就到此为止吧。”却是张巡叫停了这场比试。
“怎么样?”张巡对南霁云问道。
南霁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张巡说道:“底子不错,三年时间,去考武举问题不大。”
“杨维这孩子身高力大,适合我的路数,由我来教导。”雷万春道。
“那君恪便跟着我学艺吧。”南霁云说道。
“呵呵,此事不急,还要等到李兄回信再说。折腾了这么半天,赶紧去收拾下。一会梁兄来了,莫要如此灰头土脸的失了礼数。”张巡道。
“我可没那么多臭毛病。”张巡话音刚落,门外便走进一华服男子,正是张巡口中的梁兄,原清河知县梁永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