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江羊在床上躺到九点硬生生被热醒, 外面的阳光格外刺眼,透过窗帘将一波波热浪推进房内。
小风扇悠悠转, 她伸手掀开被子, 感觉身上裹着一层黏糊糊的汗渍,一丝风都吃不到皮肤里。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拿着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江羊简单的冲了个澡, 便去厨房做了顿早餐。
别墅里鲜少来了个常住的客人, 焦子昂和吴浪正往里搬王十的衣物和行李。江羊在院子里练了会符箓,停下手后伸个懒腰正打算去找王十问问情况,就看见张易弄一脸阴沉地拿着一包东西朝她走来。
“起来啦,手上拿的什么?”江羊和他打过招呼, 视线移到那包裹上,一层黄布盖着, 走近还能闻到一股清香。
张易弄见她心情不错,紧皱的眉头也跟着松了开来:“锅底。”
锅底……不就在王十的盆骨里么, 以后他还能走路吗?
江羊盯着黄布, 完全想象不到他是怎么动的手:“还好王家兄弟多, 不然你这一手下去, 八成要绝后。”
“没废。”张易弄犹豫片刻,“休息三年,应该能使劲。”
江羊紧皱眉头:“……那林嘉不是要守寡三年, 不能再快点?”
张易弄看着黄布, 语气凉凉道:“已经是最快了。”
接下来就是埋骨, 江羊陪着他去了光秃秃的小山头。白平生一脸不情愿的盘坐在顶上,盯着二人将黄布埋在山脚最下方。回去的时候几句闲聊,江羊才知道昨晚为什么让白平生回避。
前些年白平生难得出一次外勤,在澜江渡完魂便开始优哉地做一些不雅的事情,恰好被行舟路过的王十给撞见。至此之后,白平生看见王十都是不理不睬。
要是昨晚白平生还在,不说能不能让王薛住下,很可能这锅底都埋不进去。
“王十有事找你。”张易弄回到客厅,瞥了眼二楼,“关于重阳锅,还有那个梦。”
楼梯上到一半,江羊歪过头看下去:“你也上来吧,做的不是好梦,之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大家心里有数将来好应对。”
张易弄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望了眼别墅外的小山头,将白平生也一起叫上了。
三人一起上楼,林嘉站在房门口等着,见人来了就让到一边。江羊刚走进去就看见王薛身上盖了一层薄被,趴在床上休息,臀部朝着天花板,整张脸是肉眼可见的虚弱了下去,嘴唇发白,额间还隐隐有几颗汗珠。
王薛刚想爬起来就被劝住,安心地躺在床上,但脾气倔,应是要喊一声见过大人。
林嘉眼眶红红的,两手一拉把门带上后就下楼准备早餐去了。
“站不起来就歇着,少嚷嚷一句不会死。”江羊拉来三张折叠椅,一人一个的排了过去,“你有事找我?”
王薛性格认真死板,即便是江羊劝过还是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他点头道:“那天我让林嘉在您入眠时把三哥身上那块骨放在附近,您可有梦到什么?”
想到那天的梦境,江羊脸色变得难看:“做了个噩梦。”
“什么样的梦?”王薛追问,“能否详细道明?”
江羊慢慢回忆起那天从显示入梦的转折点,说道:“梦里……我出现在四方院,听见王三在嚎叫。”
“您如何得知是三哥的声音?”王薛突然打断,“四方院里人多物杂,很可能会看错。”
江羊想到那个房间,当即否认:“我顺叫声找过去,发现王三就躺在床上,声嘶力竭的哭喊,嘴里说的什么我一句没听见,而且状态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白平生挑眉,似乎对这个梦很有兴趣。
“堂堂一个阎罗在自己本命法宝内部,下半身被人捶成肉泥。”江羊回味起来都想吐,“还有一个人在他床前。”
按理说前几天做的梦,不应该记得这么清楚,但此刻每一个画面仿佛刻印在她脑袋里一般,随意就能说出一些细节。
“一个人?”白平生问道。
江羊点头:“和陈乱长得很像,我怀疑是王五。长得比陈乱看上去老点,胡子大概这么长。”她比划了一下,继续说了几个细节,那个男人把两个黑色半环丢在肉泥里的事情也没漏过。
在场的三个男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肯定的意味,他们大概猜出是谁。
“这些事,确实像是五哥会做的。”王薛沉思。
张易弄想到那天手机上的最后几句话,问道:“冬天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江羊把手机传给他们看,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不抱在一起,我们活不过下一个冬天,都会被煮成肉泥,为什么说我疯了?我没疯,我没疯——”
阴间的冬天,鹅毛大雪能淹没十七个区,即便是澜江都会染上一片白色。
但却没有王五说的这么恐怖。
江羊猜测王五说的是某一个事件,以目前那些阎罗的动作来看,想必这个冬天即将降临。
“咚”王薛从床缘滚了下来,硬撑着两个胳膊支在地面。地板上印上了一滴滴水印,啪嗒啪嗒的声音自王薛的脸部发出。
江羊半弯着腰,下去扶他:“哭什么,有线索了么……”
乌黑的青丝散去一旁,江羊将他稍微拉起一点,愕然的发现王薛整张脸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紧抿,但嘴角却忽上忽下的抽搐着,眼神里已经没有了焦距,那些水珠自发尖儿和额头顺着滴下——这状态,绝对不是哭,好像是在恐惧着什么。
江羊心里咯噔一下,这面容似曾相识,梦境里的王五最后和她擦身而过的时候也是这幅表情。
白平生见状,不情不愿地从怀中掏出一颗泛着微黄的圆润的丹药。
原以为很快会好转,但过了半小时,王薛都处于一种震惊和痴呆的精神状态。江羊挥手让他们先去休息,下午再来看看,实在不行就等两天。
有些事,既然已经发生,那么只是迟早的问题,急也急不来。
江羊临走的时候告诉林嘉,要是王薛醒了就喊她一声。
很明显王薛知道一些事,以他主动投奔的行动看,现在不是另有目的而装傻充愣就是真吓着了。
冬天……江羊窝在沙发里,用手机在网上查找一切有关于冬天的事件。不知道是地府里治安太好,亦或是被人刻意隐去消息,就连鬼门日报都查不到任何万年前冬天二字的消息。
“你知道什么消息吗?”江羊痛苦地侧过脸,叹了一声。眼睛盯着屏幕都看到酸麻了,还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张易弄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白平生斜了眼江羊:“王家兄弟害怕有一定的缘由,你操什么心?”
“为什么不操心?王家那群人要是死了……”江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我的锅上哪找去?”
白平生:“……”得,感情十个阎罗都不如一口破锅。
张易弄反复斟酌那句话的意思,提出了一个可能性:“王五所说的冬天会不会波及阴间?”
“若有可能,为何不上报天庭?”白平生摇头道,“王家一脉如此惜命,真有要事绝不会摊在自己头上。”
张易弄意味深长道:“王五有机会炼化重阳锅,为何分给其他人。”他拿起热茶喝了两口,润润嗓子,又继续说,“如果冬天因他们而起,告知天庭无异于自寻死路。”
白平生觉得有道理,便没有接话。
楼上突然响起一串脚步声,江羊支着脑袋望过去,林嘉已经走到楼梯边缘,弯着腰喊道:“王薛醒了。”
江羊当即起身上楼,看王薛眼睛里重新恢复神采,才进房坐到椅上:“好点了?”
“谢大人关心,王十定力不足让大人久等了。”王薛双手握拳行了礼,对着后面来的张易弄和白平生都点了点头。
还不等江羊开口询问,王薛微微皱起眉头:“想必大人如同我一样,想知道冬天是何意思。”
江羊愣了愣:“你也不知道?”
王薛摇头:“我兄弟十人当年自胎中生灵,便被地藏大人引入地府,修成鬼身后不畏严寒酷暑,何曾怕过冬天。”
王薛说起那段往事,神色复杂,情绪激动的时候难免声音高亢,引得焦子昂都走到门外侧耳去听。
当年十兄弟入地府时,魂魄皆由黑白无常引入,地藏判别生前善恶功过后,牛头马面引至奈何桥上,让那些鬼魂野鬼自生自灭,能者可攀爬望乡台,顶着无比纯正的阴气向上攀爬,方可至台上引渡轮回。
地藏念他们兄弟鬼胎成就不易,分下权利与义务,让十人各司其职,各自掌管上百大小监狱。
孟婆入地府,对他们十人毫无影响,但阴间却更加井然有序,凡间人类更是日渐繁荣。
“自大人失踪后,阴间便乱了套,好在五哥提出的法子暂时顶住了压力。”王薛说,“后来不知为何,五哥将重阳锅摔在鬼门关上,摔成了十份,融进我们体内。”
江羊觉得这段跳跃太大,刚想开口询问,就又听他说:“就在融了锅底当晚,我也做了一个梦。”
王薛双目布满惊惧,抬头看向三人:“一个严冬时节,我发现地府毁了,鬼门关也塌了,我去到凡间,万物被雪覆盖,我又尝试去往天庭。”
“但云上……已经没了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