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阴气浓重, 别墅离鬼门关又不算太远, 尸骨入土后为防王余尸变,张易弄教了江羊一套镇邪的符箓。
符箓刻于纸, 须以灵力画形注神, 但用于地,不用灵力,只需树枝在地上刻画便可。
几天之后, 江羊顶着大太阳在后院的树下画符, 符箓的笔画要求不出差错,才能借地母生灵。她看着地上的鬼画符,颇为满意,至少现在手已经不抖了, 笔画顺滑。
张易弄在树下阴凉地放了两个竹椅,方便陪着她时午睡。
这会儿是正午最热的时候, 林嘉和焦子昂端了一些冰饮出来。
江羊也不客气,道了声谢拿来就喝, 冰凉酸爽的梅汁下肚后, 她甚至能听到全身的毛孔满足的叹息。
她瞅了眼玻璃杯, 剩下不足三分之一, 有些心疼,一小口一小口断断续续的喝。
“咱家不缺这玩意,你喝完我回去拿。”焦子昂看她那小气的样子, 赶紧端着空杯转身回了别墅。
他步子迈得极大, 江羊多看了两眼。
焦子昂最近算是打开心结了, 头两天剩下的那点尴尬,在一晚的闲聊后开朗了不少。
“小幺,画符交给少爷去做也就眨眼的功夫,女人一旦晒黑了,那就是半条命没了!”林嘉拉着她坐到长椅上,还不满地瞥了眼张易弄。
张易弄躺在竹椅上,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梅汁,然后……瞪了回去。
这还没几天别墅都快改名姓江了。
白平生不搭理他,焦子昂鞍前马后的听凭江羊安排,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真心伺候。
吴浪天天和江羊躲在小角落里研究微博涨粉,时不时给其它阎罗捅一刀就算了。
现在连林嘉都不给他正眼了。
旋即看着江羊被呵护的如珍如宝的样子,张易弄心头那点不平衡顿时烟消云散。
江羊没觉得自己掌握点东西不好,望着别墅大门的方向,坐着休息了一会就要起身。
林嘉对于她时不时望天的习惯有些不解:“看什么呢?”
江羊拿起树枝:“等人啊。”
林嘉更听不懂了:“王三刚死,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你等谁?”
“王五不是没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么?”江羊望着远处,“我在想他什么时候会憋不住。”
她说的自然是那块头骨中的锅把手,既然王五没得手,肯定会来。
只是具体什么时候,她却不清楚。
林嘉沉默下来,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她趁焦子昂还没来,低声嘟囔道:“如果王十也参与了那件事……”
江羊收回视线,望向她,双眼分明是含笑,却无形中透出强烈的压迫感。
林嘉一下没了话。
王十待她不错,却从没和她提起这些事……林嘉下意识望向张易弄,希望少爷能帮王十说几句。
可惜不如她所愿,张易弄看了她一眼,只问道:“羊儿要的花种送来了么?”
林嘉这才想起来早上那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起身往别墅里走去。
江羊依旧支着树枝在地上刻画,画的却不是他教的镇邪符箓。
张易弄半躺在竹椅边,视线停留在地上:“尸坟种花不易开。”
江羊停下动作:“别人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也想试试看。”
“种尸得尸?”张易弄对上她澄亮的眸子,“用花做遮掩,你的口味有些……”
江羊想象着那副画面,等到下一个春天来临时,树下百花争艳,白骨从土壤里冒出来的样子……她忍住呕吐的欲望,摆手道:“你还有没有点情趣?”
张易弄似乎很享受她不经意间,表情中些微的变化:“我没有,你可以教。”
树枝尖尖的一头碰触着埋尸的地方,江羊道:“王三死了,阴间高层缺失了重要一环肯定要补上去。”
“应该会从王三的子嗣里提拔。”张易弄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江羊道:“王三子嗣极多,要是为了争权夺位打起来,又得乱上一阵子。”她说话时语气平静,显然是没放在心上。
张易弄劝道:“再死个王五,阴间大乱,其他阎罗不会坐视不理。”
江羊望着那块地:“有些阎罗就跟花一样,腐烂了最终要落入地里。只要埋下一粒种子,以他们的尸骨温养,怎么会长不出好看的花?”
江羊用树枝在地上写下汉子的数字,一个三,一个五,字迹端秀工整。她看了许久,一脚蹭上去模糊了那些字迹。
最后写下了一个十。
张易弄望向那个字:“你太心急了。”
江羊道:“你知道王十不可能没参与。”
张易弄:“林嘉与他关系不俗。”
“王十从来没用林嘉算计过你我,这件事可以不追究。”江羊见到远处的别墅门开了,打散了地上的十字,“以王五歹毒的性子很可能把重阳锅一分为十,溶进这些兄弟体内。他知情与否,最后都得把东西吐出来。”
两个人的对话到此为止,因为林嘉走了过来,焦子昂拿着把铁铲跟在她身后。
种子一粒粒地被埋下,焦子昂浇了水便去忙活午饭了。
盛暑的天气,别墅里闷的慌,江羊换了身短袖短裤在院子里的竹椅上躺下,树荫里下常有风吹过,虽然免不掉燥热,但总是清爽一些。
因为王三的事情江羊忙碌了一阵,最近睡眠质量很差,经常半夜惊醒。
她晒着太阳闭上眼,就要睡过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声惨叫在耳畔响起。她猛地坐起身看向四周,黑瓦白墙,一排排屋子拘成四方,矮墙外被笼罩在黑夜中。
四方院不是被毁了么?这是做梦?
江羊站起身时往回看了一眼,才发现刚才身下那张竹椅和张易弄做的款式不同。
椅子看上去崭新发亮,枝条分明是刚抽下不久的,和先前被王三震碎的那张竹椅一模一样。唯一不同之处,大概就是王三那张一屁股压下去就咯吱作响。
她循着惨叫声,向院落中走去,奇怪的是,院子里连着几扇门都没关。绕过最后一处转角,总算看见一道人影。
屋子里很暗,只有两三盏油灯滋滋的烧着。
床上躺着的男人一脸惊恐地大声嘶叫,除了上半身还完好,自腰部以下已经全混成了一滩肉泥。一个男人手里捧着黑漆漆的半环状物,不停地往他身上砸去。
直到床板被拍碎,肉泥模糊在一团床褥中,男人才停下手。
江羊眯着眼睛望去,心跳陡然加快,没看错的话,床上躺着的就是王三。他床榻前的那个男人背对着她,看不清样貌。
王三绝望地看着自己下半身,拼命用手指把那滩烂泥聚拢在胸前,放声哭嚎,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背光的男人,嘴里不知道声嘶力竭地在喊些什么。
江羊离得不远,却连一句都没听见。
男人砸了半个时辰,消磨了他很多力气,他对准王三拿双手,碰的一声,只见十根手指也混在肉泥中,还在蠕动,很是恶心。
江羊几乎是瞬间停止了呼吸。
紧接着,她看见男人把手上的黑色的半环的东西沉浸在肉泥中,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来。那一张脸,她很熟悉。
陈乱像他八成。
男人面色疲惫,眉宇间紧紧皱起,眼神空洞看上去没有焦距,仿佛做完了这件事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就这么从江羊身边走了过去,在他经过的时候,两人肩膀有了一丝碰触。
那一瞬,江羊才听到了完整的一句话,却又听不太懂。
“不抱在一起,我们活不过下一个冬天,都会被煮成肉泥,为什么说我疯了?我没疯,我没疯——”男人神经质的重复着这一句话,东歪西倒的出了门。
江羊愣在原地,还在思索那句话的意思。
四方院突然剧烈的抖动起来,砖瓦抖动,墙皮一块块脱落,江羊看到的最后一眼,是屋子里的王三晕死过去的表情。
“醒了?”是张易弄的声音。
江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欲起身,浑身的酸痛硬是把她摁回竹椅上。她顺着声音侧过头,见张易弄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看着她。
林嘉站在她身后,刚刚是她把江羊摇醒的。她道:“刚刚怎么都叫不醒你,没事吧?”
江羊回忆起那个梦境,一言不发,赶紧在手机备忘录上留下记录。做完这些,她才意识到,林嘉眼眶有些红。
“我没事,做了个好梦。”江羊给张易弄悄悄使了个眼色,在林嘉面前含糊过去。
林嘉点点头,说要给她弄一些安魂的药物,就跑进别墅里。
江羊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到底怎么了?”
“没事。”张易弄望向鬼门关的地方深深地看了几眼,“你梦到了什么?”
江羊把手机递过去,让他自己看,她也很疑惑,在这里睡这么久要么失眠,要么就是一夜无梦,怎么会突然做那么诡异的梦。
许久,张易弄归还手机后,顺手在她的竹椅底部摸出来一块头骨。
江羊愕然,这东西不是被焦子昂放起来了么,怎么会突然跑到外面来?
“王十想给你一点忠告。”张易弄嘴角向上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江羊忽然想到了刚才的事情:“你是说林嘉拿的?”
张易弄不置可否,说要将头骨放在更隐蔽一些的位置,搁在焦子昂身上显然不保险。
最后他偷偷摸摸地走到白平生的小山头,开了个洞,塞了进去。
见证了全过程的江羊:“……”
在远处监视的白平生:“……”